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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一一九章 千辛万苦终于拿到结婚证 忍辱负重和老杨缓和关系

更新时间:2019-08-13 14:50:43 | 本章字数:4828

    顺着一条并不怎么顺畅的小道,地势由低到高,很快也就到了家门口。抬头又看,房子的地基一块比一块高,有点梯田的味道,也是借势建房,上面比下面高出的部分,都是用大大小小的椭圆形状的大砂石块垒起来的,一半截小墙直上直下,令人深感新奇。不像我老家的地势一马平川。

    杨冲哥哥家的院子很大,有成片的竹子,有各种菜,有玉米,有两个特大的鱼池。鱼池里的金鱼有红白相间的,有纯黑的,有黑花的,有纯红的,样子也不同,有鼓眼泡的,有平常的,尾巴也呈现出不同的样式来。只是几间草房虽地势较高,但面积不大,从外面看白的墙皮,颜色有新有旧,像打了补丁。门前有一个大大的葡萄架。

    应该是老房子。

    嫂子先是用眼点了一下院子中间对我说:“原先这里是山,俺和你哥哥开出来的!

    似乎怕家去和她分房,据说这是杨冲和母亲没去部队之前的房子……

    然后刚刚坐下,嫂子就对一直默默的杨冲说:“恁二叔,你这是有事回来了?用着俺了上门了?咹,你怎么不想想?恁哥哥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老头子带上老妈子,带上那个浪B妮子黑夜里雇了车就走了。他在部队上本身就是干这个的,你给俺处理处理,先止住血,也不至于去了医院里就把手给锯了去?当时就是炸去了三根指头。要不是哀求医生,把这个左手也给锯了去了。恁侄儿小山才十五,一听他爸爸出这个事儿,也没人教他,他自己上去和老头儿借钱,说,老爷你借给俺点钱,先把俺爸爸救下来,我再挣钱还你。

    老头说了个么?他说:‘我哪里有钱啊?谁指使你来的?’哦,叫你你不来,和你借钱你不借给!还谁指使他去的!我那里被炸得什么也听不见了,也不知道了,就是昏了。人就像傻了一样。恁哥哥也炸昏了,谁指使他去?等我醒过来什么也看不见,满屋里是烟。我就开始喊人。烟慢慢地散了,看见柜台上炸得血肉模糊,到处是血。还不是多亏了邻居来帮忙啊。那就先去医院吧,这才去了医院。他老爷不借给钱,小山一下子长大了,从那也不上学了……他二叔,老头子不叫你回来,你不是偷着回来看看恁哥哥?就恁弟兄两个啊!这也是一个精神鼓励啊!”

    杨冲被他嫂子数落着,没有回话,低着眉眼。哥哥不做声,我也不知道的事情,无从接话,就由着他嫂子说。

    后来她终于发泄完了,告诉我们去找大队书记——本家的一个大叔,说我们老家的根就在这里,我们户口都转了不管事,就得落在这老家。看看其它的,再缺什么就去弄什么。

    杨冲先去了他大叔那里,很快回来说,我的证明没问题,他自己的证明缺少一个安全科里的印章。同时说:这边同意落户口,只要我回老家去迁过来就行了。他下午要赶紧返回L城去。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盖上章再返回来。于是杨冲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去了,我被留下来在这个家里住了一夜,预备明天去领结婚证。这一个晚饭后,杨冲的嫂子又啦了他们这个家庭的许多事情,我插不上言,只有做着最好的听众。

    小时候的杨冲是害怕父亲的,不仅他怕,哥哥也怕。当父亲回家探亲时,一个躲在门后,一个爬到平房顶上地瓜干栈子后面去藏起来。杨冲和母亲随军之后,家里就剩下比他大十一岁的哥哥。那时哥哥和嫂子刚订了婚。后来哥嫂就去了部队上结完婚,然后又回到他们那个家。所以杨冲的嫂子从心里对杨冲的父亲是有意见的,说杨冲的父亲有偏有向,没有将他们两口子一块转出去,说他不是没有那个能力。而出去后的杨冲在同学们面前是自卑的,有一个男同学打得他头上有一个核桃般大小的硬疙瘩,至今还在,在外面挨了打,回家还不敢和父亲说。

    杨冲的嫂子说,杨冲的母亲和他父亲刚结婚的时候,还未来得及圆房,他爸爸就随部队走了。这一去七八年,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婆婆自己在家独守空房,本家因为看上了她的那点宅基,就欺负她,一心想把她撵走。到后来,杨冲的母亲住的房子是一间三角形的小趴趴屋,刚刚放开一张床。直到他父亲抗美援朝回来。他的父亲回来以后,还想和杨冲的母亲离婚,这也应该是国家第一部《婚姻法》出台之后,部队上也鼓励大家对包办婚姻说不。可以回家离婚。我想这就和我母亲的被离婚挂上号了。新婚姻法的颁布,肯定是对他们那一代青年有着改变命运的时代烙印。

    但是杨冲的四姑——一个抗日时候的老党员老妇救会干部,就领着杨冲的母亲走着去部队上找杨冲的父亲。走了两三个月,找到了部队领导,杨冲父母才没有离了婚,才有了杨冲的哥哥……

    曾经在部队上作为卫生队长,老杨从年轻时候的照片上看,也是个英武的军人。近前从来都不缺少女兵,有一个后来跟了师长的女子送给他的毛衣,他到现在还留着。墙上的相框子里,就有杨冲的父亲不同年龄段的照片。都是戎装照。相框子里还有杨冲的嫂子穿着方格的翻领褂子,扎着一对长辫子的照片。

    才开始杨冲的父亲每次回来都要把杨冲的母亲打哭,还要让他一大一小的两个儿子笑——这是通过杨冲嫂子的讲述知道的。一年不回来,回来之后不舍得给他们娘几个钱,却是这一个亲戚那一个亲戚的,还有本家的都送上,这家五块,那家五块。还送上礼物。杨冲和他母亲去了部队上以后,父亲也教他母亲学习认字,目的是让她会看报纸就好。可是杨冲的母亲怎么都学不会,后来就不学。因此他的母亲和父亲还是很有矛盾的。

    杨冲的嫂子说:“他二叔的脾气可拗了,小时候——俺那和你哥哥才结婚——他奶奶也是,自己去回娘家去,也不把他安抚好就在那里住下不回来!黑了天了,他二叔从放了学就在院子里的缸后边藏着,我怎么哄都哄不到屋里去,他也不说话,就是拧拧,到最后,叫你哥踢了两脚,揍了腚几巴掌,老实儿地就进屋了。夜里,现我搂着他睡的觉。他那时候七岁吧,才上一年级——就是临上外搬之前,放学回来找不到娘也是着急。恁哥哥就像个男老的(父亲)。”

    杨冲的嫂子说起这段经历,一种发自心底的笑洋溢着。他的哥哥也在一边笑着不言语。

    最后杨冲的嫂子说:“你说这个老妈子,在家守了七八年,盼来盼去的是离婚。结果离婚没离成,拿着她一辈子不当人。世界上真是死绝了男人了吗?这又弄了个浪B妮子在家里住着。她要不来呵,这个家里还挺团结,叫她一搅和,看看这还成个家的样子?这个老头子还说我到处去给他宣传他‘不正干’。还用我到处去宣传吗?人家来看病,她就在那门后面躺着,人家看不见啊!”

    我不想再听他们家这些烂七八糟的事情。

    第二天,杨冲来了,我们拿着村委开的证明信,还有一个专门搞计划生育的熟人过来安抚了一下,骑上摩托车先去了婚姻登记部门。不管怎么说,杨冲的父亲在这个山村里是唯一的离休干部,是曾经走出去又回来的县长一级的最大的“官儿”,巴不得这个家里有点事儿,他们能帮上忙,所以很多事情办起来非常顺利……

    我和杨冲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去了镇上。这时看见杨冲忽然流下泪来。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真不知道这样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哎,令人不可思议。”

    我说:“你要觉得不值,不想去忙碌,这直接回去,各是各的,还来得及。”

    他说:“不是这个事儿呢?”

    我说:“那又是什么事儿呢?我也是够了!”

    他不再说什么。

    这里说是一个镇子,其实和我们那里的镇却是不能相比的,也就有我们那里的六分之一大。杨冲说,他嫂子的娘家就在这镇上。他嫂子年轻时很漂亮,他就想过,要是他哥哥那次被炸死了,他就娶她嫂子了。然后他又说:

    “咱买上点东西去看看嫂子的娘吧!已经到了这里!”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镇子上唯一的一条公路的路北,一个极狭窄的胡同道子里,一座不规则的极小的院子。老太太已经从医院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半昏迷状态。不过看得出,老太太慈眉善目,很是富态,已经全白了的头发,又显出一种少有的金贵和威严来,像老版《红楼梦》上的贾母史太君。可是近前也没什么人。我们才要走时,邻居过来了,问有事吗?我们说没事,只是过来看看。令人内心寒凉。

    买了些糖块和烟卷去镇婚姻登记处,去了先放在桌子上。开结婚证的一个人在我的右侧前方坐着执笔,问我:“刘丽雅,你愿意成为杨冲的合法妻子吗?”我当然没经过这阵势,觉得有些突如其来,又有些正经八百的庄严,就道:“愿意!”然后另一个人在我们的左侧。他问杨冲:“杨冲,你愿意成为刘丽雅的合法丈夫吗?”杨冲立刻道:“愿意。”于是开出结婚证来,一人一本。写结婚证的那个人还有点郑重,而左侧站着的那个也算高大魁梧,有四十岁左右,他是努力憋住笑。

    其实我们俩在这个农村婚姻登记处也算是奇葩了,一个二十九周岁半,一个三十三周岁半,且都是初婚,实属罕见。所以拿证很容易的。

    拿了结婚证之后,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嘱咐道:“再就是光把你的户口迁过来就行了,迁来就能落下了,大队里都同意了,反正又不要地,只是在这里放放户口。”我应着。然后又给他了两盒烟和一把糖块。

    我和杨冲直接回L城,走到半路上在一个过路的茶馆里杨冲要了茶水我们喝了,他看上去是欢喜着的了。毕竟结婚证到手,完成了一件大事。

    将自行车放在下面储藏室,走上老杨家的楼去,杨冲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脸色是凝重的,心情是无比担心的,唯恐老杨再从里面反锁了门。还好,两层门顺利打开。

    老杨从他们卧室出来对杨冲说:“快点搬出去交钥匙!”

    杨冲应着。

    我们好歹吃了点饭。早就累了。杨冲对我说:“今天晚上,你在床上睡吧,我还在客厅。”我们都不想让老杨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这似乎和有无结婚证无关。

    晚上早早的,他又拿了三把椅子放在客厅里当了床,我相信一定是休息不好的。

    第二天他去上班,我想着顺便叫他带我去出租房里先收拾一下。他说:“下午没事儿,提前和他们说一声我早回来一会儿,咱再一块儿过去吧!你先在家里。”

    我只好应着。

    杨冲走了,我在他的屋里独自坐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和老太太说一声,也不想和老杨弄僵,毕竟我没得罪过他。于是就到了他们的卧室里。正好那个叫梁桂花的女子也在,我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并告诉老头老太太说:“昨天已经领了结婚证了。下午就去收拾一下房子结婚了。”

    老杨有些歉意地说:“俺关门可不是针对你来的,是对着他来的。恁娘是个好人,还给你婆婆套了叉裤。你是个好媳妇子,俺没意见。俺自己养的孩子不好,俺不能说别的,说了人家笑话俺教得不好。你像昨天晚上,明明那屋里有铺板,你叫个爸爸,说需要铺板,我还能不给你拿出来呀?你哧哧哧哧地拉椅子,也不和我要铺板!我怎么说也是个老的呀!”

    我说:“是。”

    我又进一步说:“年轻人反正还是不懂事,惹老的不高兴了。我才来,很多事不知道,也不懂,哪里做得不好,恁就多提意见和建议,别不好意思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反正恁也没个闺女,就拿我当自己的闺女吧。其实老的哪有孬心呀,都是为了孩子好。”老杨多少有点感动了。于是从兜里掏出来一百块钱给我。

    我说:“俺不要,俺有钱。再就是,出去了也不管事儿,这里怎么都是个家,也会经常回来看看。恁要是有什么事,做不了的,随时打个电话或捎个信就回来了!”老太太脸上露出笑,再没有了那天老杨和儿子打架时的恐慌了。老杨的心门显然是在这一刻敞了点缝儿。

    母亲的以德报怨,敞一颗亮堂的胸怀给别人,是我交往的最好榜样。即使对方是铁石心肠,也有被捂热暖化的那一刻……

    接下来,老杨说:“现在就剁馅子,和萍萍咱三口子包水饺。中午吃。”

    下午,杨冲回来也吃上了水饺,他显然是深感意外的,或者还有点小小的幸福?

    和杨冲去打扫了出租房。杨冲再次确定一下都是买什么:写字台,两把椅子,一个圆桌,一张床,另外就是锅碗瓢盆铲子刀案板炉子水桶等等的生活用品了。随发现缺什么再随时增添。

    我第二天就回去打算把我的户口迁过来。

    可是村委和镇上的人都说:“你得去接受户口的单位要一个愿意接受的证明才行。咱这边好起户口,起走比往这里来落户容易得多。恨不能少一个人是一个人呢!反正地是一定的!你要没有接收单位同意落户口的证明,咱这边给你销了户口,你自己拿到手里,再没处落了呢?这个谁负责?”

    我说:“那边是我对象本家的一个大叔,他口头同意了!只要咱这边起了去,就一定能落下。”对方说:“光口头不行,这是手续。”

    只好再次去L城,再经过L城去了杨冲的老家,从村委里要了一张同意将户口落在本村的证明。然后,回我的老家去了镇上的派出所,当好脾气的那个窗口里的人说:“起走容易,再往回来,可是难了!想好了吗?起还是不起?”

    我狠狠心,悲壮中又不乏迷茫地说:“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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