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下 第一O六章 八十年代大背景  父母矛盾一再呈现

更新时间:2019-08-13 14:45:18 | 本章字数:3761

    就在母亲劝说了父亲之后不久,母亲娘家一个本家的弟媳——我们兄妹称之为妗子的,就是以前平时和我们家也没有什么交往的同一个老爷爷的本家,是我另一个会织布的三姥爷家的大儿媳,也打听着来向我们家借钱了,买了不菲的礼物。而且那妗子说话不用力,却哄得人团团转。在家开了一个小卖店。父亲本来为了表叔不还钱一事,早已下定决心:就是谁再来借也不借给他们了!好借不还,再借就难了!

    可是,父亲想到母亲平时那么能干,娘家又没有什么人,这怎么说也是我母亲娘家的人嘛!而且,父亲借给他表弟钱,母亲借给她娘家弟弟钱,这也算扯平了吧。还有,表叔家借钱,一开始都没想到:他拿什么还呢?又没有别的收入,只指望土里刨食,要猴年马月呢?可是我这个妗子就不同了,人家一看就精明,就知道是会做生意的那种人。还钱自然也就不用愁。而这时候,家中的生意继续向好,侄儿正正早已上了学。弟媳和嫂子都来一起做生意,母亲按月给她们发工资。农忙时候,自然都去下地,可也耽误不了做生意。有父母顶着。

    这个妗子来借钱,一张嘴就不含糊:“八百吧!买砖买瓦买木料,还要付工钱!为恁侄儿盖房娶媳妇!另外呢还得让俺大外甥从城里帮忙买点好水泥!”

    哥哥也是个重情之人,就帮着这个妗子在城里买了水泥,先是请妗子在城里吃了饭,又找人找车给妗子送了家去,哥哥为妗子服了车费。父亲还和母亲商量,反正他妗子看上去会来事儿,还开着个商店,不会和咱表弟似的,还不起钱。

    妗子在来借过钱之后到还钱这三年的时间里,过了年,过了麦,过了秋农闲时候,都买上礼物来我家,这让母亲似乎一下又有了娘家的感觉,有了归属感。我们家不管哥哥还是弟弟,谁有空谁就会去那个三姥娘家,买上重重的礼物,也尝尝过了春节有姥娘家可走的幸福滋味。母亲也会去个一趟两趟的,这期间,那边有本家过世了老人的,也正儿八经地给我们这边送了信来,我们这边也会让我们本家的人,去“陪祭”,就像本家的人有远亲或儿女亲家过世的,叫我们家去“陪祭”一样。父亲也是极力赞同的,就会给我们本家的人送上信,到时候一块去了,显得大家大户的,又都是爱面子的人。

    我们家也会时不时地把那个三姥娘叫来住几天,和母亲叙叙旧,好饭好菜伺候着,大家显得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比我母亲还小三岁的这个三姥娘,是那个会织布的三姥爷的续弦。中等偏上的个头儿,还窝着香蕉卷儿,颧骨有些高,上牙有些长,看上去上唇一直翘着的,却很好脾气。也是个苦命的人,织布的三姥爷比她大了二十多岁,还常常打她。幼时,我和弟弟跟着母亲曾去过她家多次,是有过好几年的,但是,连着去了,两个舅都不来,父母商量之后,也就不再去了,一直断了这些年。

    在那幼年时光里,常见这个三姥娘鼻青脸肿的,眼皮也青一块紫一块,那时还有三姥爷。这三姥娘倒是一直和我母亲很近乎,每见面她总是一口一个“大妮子”叫着我的母亲。在来我家住着时,她总是像我三姑姥娘一样——她称之为三姐的——给我们家拆洗缝制点儿棉衣。其实活儿不急,可干可不干,只是手里有个营生,不耽误说话,总比光闲坐着要强。母亲就是照顾着这个三婶,心里也是高兴的。于是没几天,三姥娘的脸上也开始变得红润精神起来。

    但是,一等还上钱的时候,母亲或者我哥哥弟弟就是去三姥娘家和那个舅舅家,他们竟然再也不来了!这件事令父母都很伤心:他们来并不是为了一份亲情呢!完全是利益驱使罢了,远亲不如近邻!

    可真是这样吗?

    邻居邵长伦是一个老私塾底子,平时有孔乙己的做派,平时啥活不干将两手抄起来,吐着圆圆唾沫,啦过去的事情,一套一套的。而且看着我爱看书,总是在我去学校教书来回的路上,就开始和我搭讪,啦一些文化呱。我不过只是应付着。他到晚上的时候,来找父亲说说话,尤其是冬天夜长的时候,守着火炉,父母晚上一块挑花生,炝花生的时候,他就来啦起来没完。

    后来,他看见我们家我弟弟结婚时用过的从城里买来的焦炭没用完,就在他二儿子结婚的时候,找上门来:“你看,大哥大嫂,你这焦炭也没用,放着还占顾地面。我拿去烧了吧。看看恁算成钱也行,以后我买了再还恁焦炭也行。”父母都是有话不好意思当面说的那一种人。把焦炭给了他了,两人又商量,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父亲说:“你说,这个老邵也是喜人,咱这里正着着火炉子,哪能没用呢?你不是说留着以后好有个公事什么的用吗?这个可是两毛五一斤买来的呢!要不是打算以后遇上公事的时候烧,咱能不知道自己烧炭炉子?又耐烧,还没有烟!试着点儿吧,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再说,懒得腚里着蛆,天天迈着四方步子,吐着圆圆唾沫,走到哪里,啦到哪里,什么活儿也不干。天上还有掉馅饼的吗?咱不行,从小自力更生,不求人。能叫别人欠咱的,咱一分钱不欠别人的!再说谁家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母亲道:“你说怎么办呢?挨着这么近的邻居家!”

    找上门来的媳妇家前邻,叫郝婶子的,是郝大妮子的本家,来向母亲借二十斤小麦。母亲就打算也是借出去了,就不打算往回要了。不是自己多么富有,一直仍然省吃俭用。只是面对这种新生活的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两三年之后,当母亲将这件事情已经忘了时,郝婶子提着二十斤小麦来还我们家,父亲还记得。母亲却是有点意外收获似的。

    此时的母亲心里正在为自己更年期的身体而烦躁,为嫂子的不理解自己而在心里暗暗着急。因为两个人都在做买卖,弟媳干的活儿却更多些。嫂子来家晚;在家里吃饭;赶完集还要在回她自己的小家时,带上用做生意的钱买的菜和馒头;侄儿在家吃饭不说,学费是家里给他交;衣服家里给他买;嫂子的各种提留款和集资都是从生意里往外出钱;另外浇地、化肥、农药、播种、收割等等的钱,也都从生意里出。我看得最清,母亲只是心善,尽力理解别人。

    嫂子的工资明里和弟媳一样多,暗里,母亲还要给嫂子一份,母亲和我说:“你哥在外面,挣钱不多,花钱又不在乎,拿不家钱来;你兄弟接的班,他当初也没和你兄弟抢,怎么说你兄弟也是正式工。这当娘的,得一碗水端平;天下爷娘不是向着小儿,是向着‘孬儿’——向着混得不好的那个儿。”

    过端午节不用说,母亲让嫂子买些礼物去给她母亲送去。这不眼看要过八月十五了,母亲又提前对嫂子说:“过节了,别忘了你娘,生你一回,拉把你一回,也不容易。买上二斤月饼,另外,你相中什么再买点什么,去看看你娘。拿东西多少不说,得想着你娘。”

    这个钱也都是从生意里出。

    而过两天,哥哥就会家来,问父亲:“大大,你手底下还有多少钱……”

    父亲不好拒绝,心不甘情不愿,给了哥哥,哥哥走了,父亲就和母亲吵架:

    “父子分家,财物各别!他自己孩子都这么大了,别说给咱了,还得和咱要!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一共就这么大个买卖,什么钱都从这里边出!弄着弄着不够了——再去买生的就没钱去买了,就得把我的工资都拿来补上!”

    母亲就声音不大地着急道:“你说怎么办?家里还有这个二闺女……”

    可是嫂子还是不知足呢,一直做生意拖拖拉拉,并说父母亲有偏有向,向着弟弟:不说别的,就说那小椅子吧,当初分家时,把旧的都给了她,又给弟弟打了新的!这不是有偏有向,是什么?可是嫂子忘了,当初刚分开家时,弟弟这边没有椅子可坐呢!几年过去了,这边人多,来来去去的,过年过节,亲戚朋友一多,都家来吃饭,小椅子不够坐,不就得再重新打吗?

    嫂子一惹母亲生气,父亲看得出,记在心里,母亲想和父亲倒倒苦水时,父亲就说:“都是你惯得!”雪恨似的,这样一说,母亲就更加受不了,神经受刺激,老想发疯,想喊,可是母亲高度自制着,因为在她心里,我还没成家,这似乎是她不能去说别人的一个“短见”,也等于说:她的任务还没完成!还怕伤害了我,母亲就常常一个人,去柳林里,借拾柴火散散心,以使自己不至于疯得不认识人。

    一次,母亲用弟弟刚刚给父亲领来的退休工资,加上生意的钱,给弟媳和嫂子发了工资,村里派下来的磷肥钱还没收,村妇女主任去和嫂子收二十八元钱的磷肥钱,嫂子说:“我没钱,你和家里要去!”

    妇女主任就和母亲去要,母亲一下蒙了:“这是要我的命呢!不是刚刚给了她钱?”

    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妇女主任知道我母亲的许多经历,更知道母亲的为人,只要母亲有,她就不会让妇女主任再跑第二趟。但是这一次,母亲真的伤心了:老大家的啊,不说你带什么好头儿,你怎么这么不体凉我的心哪!

    妇女主任从我们家闷闷不乐地走出不远,正好碰上我刚刚从学校下班回家,我和她打招呼,作为老党员,老妇女工作者,她很为难,对我说:“刚刚从你家出来,你嫂的两袋磷肥钱还没交……我不能再为难我大婶子了!”按邻居,我叫妇女主任为大嫂,她称呼我母亲为“大婶子”。

    正好,我口袋里刚刚发了四十元钱的代课费,就替嫂子交了二十八元钱的磷肥钱。这是村里派下来的,不买不行,不交钱当然更不行。妇女主任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她理解我们每个人,但她的话语权有限。她是只有为难着,硬着头皮,挨家挨户来收钱的。

    当妇女主任从我手里接过钱去的时候,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二妹妹,你真是个好人!你这是为俺大婶子好,不让俺大婶子受难为!兄弟姊妹多了,这个当娘的是真的不容易,理解的还行,不理解的,难死!不过你和俺大婶子一样心善,早晚会有好报的!”

    母亲和我就年年是我们那个行政村里的“好婆婆”、“好小姑”。

    可是,母亲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已经越来越接近碰触到她曾经得过精神失常的底线了,而父亲也开始心有旁骛,他在寻找解脱家中烦恼和寄托自己五十多岁强壮男人情感的最有效途径了……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
评论本书
评论标题:
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