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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八十四章  几条路行不通  最后进城做保姆

更新时间:2019-08-13 14:36:05 | 本章字数:3190

    迟疑中,我去缝纫学校参加学习,已是比三凤和英子晚了一个星期。

    这天晚上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向三风打听那缝纫活儿好不好学?她对我说:“你的文化,比我和英子都大,也才毕了业,学起来保准不难。俺初中毕业都那么多年了……”

    临别时,我们约好第二天和她们两个一起去缝纫学校。

    路上我疑惑着,更是迷茫着,我不知道能不能学好?能不能在这上面找一条出路?而我将来就要一直把这个做下去吗?可是我的心显然不在这里!

    缝纫学校一共两个老师:常老师和小李老师。据说他俩一个是正校长,一个是副校长,都是又讲课又当官。

    我跟着三凤和英子去了缝纫学校之后,首先看见了她俩介绍的那个叫常老师的人。他是正校长,不是我们当地人。我怀疑着男人做缝纫活儿的耐心和细腻。那人又特矮,一条腿残疾,比另一条腿明显短一截,但他并不拄拐杖。我忽然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想把父亲曾经用过现在在家里放着的那双拐拿来给他用上。他脸色很黄,四十多岁的样子。说话倒是幽默。我佩服这人的创业精神。

    有人在小声地说:“这常老师的媳妇长得可俊了,比他小十六岁,是他在学缝纫活儿的时候认识的,他们是恋爱的。前天来看他的那个就是,……”令人惊讶他的能耐。

    还有一个人,年轻,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这就是小李老师了。他看上去脾气极好,一说话就脸红,面对那些毫无顾忌地问着和缝纫活儿没一点干系的人们,他多是以笑作答。而那些在这里住校的大闺女小媳妇,还有一个本镇上振华大队里的男孩子——小胡子,都挤在南边那个低矮的小屋里——又是办公室,又是厨房,还是常老师和小李老师的卧室。院子很大。这个大院本来是振华大队的大队部,北面是一溜高高大大的敞篷。现在渐渐失去了原来大队的用处,而成为一个闲置的大院。

    常老师和小李老师真是聪明人,他们从外地来了,在这里办起了缝纫学校。

    大家把南面的小屋挤得水泄不通,大胆地说着玩闹的话。有一个看不出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妇女,直不隆通地就问小李老师:“李老师,问你个事儿,你有媳妇了吗?”她把“你”字咬得很清楚。

    这个问题一出来,立刻引来了满屋子的笑声。

    小李老师红着脸,但又不好没有下文,毕竟还是个老师嘛。于是他努力镇静了一下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另一个约三十岁左右、家是本镇振华街上的摩登妇女说:“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口齿伶俐,短发,说话也不拖泥带水,人长得也标致。显然她把小李老师的气势压下去了。就是说,明显的,小李老师不是她的对手。有人叫她“华子姐”。

    常校长在一边笑着,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正准备盛火炭炉上锅里的面条儿,说:“有没吃饭的吗?在这里一块儿吃。”大家这才一下散去。小李老师看着大家走出办公室的门口了,站在门口笑着又说了一声:“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有几个人“咦——”了一声。

    先是常老师给上的课,在黑板上写下:“中山装的做法”,然后开始画图,从领子的图开始画起,我一点都没有兴趣。只好看手里的大型文学双月刊《十月》,那上面有登的作家张贤亮的小说《绿化树》。

    第二节课,小李老实讲“男式西裤的做法”。觉得这人年轻些,还能提起点儿精神来。但是,讲课的内容令人烦心,什么裤中线,裤中缝,小裆点儿……简直俗不可耐!更可怕的是,看着这个小李老师,以及想着他们刚刚在办公室的闹话,我竟然再次想起高中的课堂上,那个郑捷老师讲课时的情景:

    镜头一:他拿着我的作文在课堂上当范文读,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有一点怡然自得的感觉。那篇作文的题目叫做《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人》,我竟然写了满满一作文本……

    镜头二:一次在课堂上,他在黑板上抄写课文中的重点词语,手里写着,嘴里就把字词念出来了。这其间他不停地忽然回过头来,样子是想看整个教室,尤其是看教室后面那几个在家订了婚的大男生,可是班内秩序井然。他就把目光落在我刚刚抬起的脸上,我在莫名其妙里心慌着。当我再次抬起头来看黑板上的词语时,他重复着上面的动作。我的脸拼命地发着烧,不敢再抬头看黑板,而是把抄写变成了听写……

    镜头三:那天大约是快期末考试了,连着上了两节语文课,第一节课下了以后,郑捷老师并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在教室里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慢慢地迈着四方步来回转。人是微笑着的。后面那几个大男生之一的张凯欣——就是自问自答曾经说过“英语里的‘鞋子’怎么说啊?挨着袜子”这句话的人,在郑捷老师走到他们那边时,他憋住笑问道:“郑老师,问你个问题,你在上师范学校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郑捷老师扶了一下近视眼镜,低了一下头抿嘴笑道:“凡是与课本无关的问题,概不回答。”

    于是惹来一片笑。郑捷老师也不服软,到底是老师,要拿出老师的威严来,但仍然还是笑着的:“一给你们点儿好脸色,你们就踩着鼻子上脸儿……”

    张凯欣带头、紧跟其后的几个男生还在起着哄:“你不是说上课我们是师生,下课我们就是朋友吗?朋友不说实话那还算朋友啊?是吧?”有呼有应,笑声不断。

    郑捷老师虽不服软,但笑着的他、身高没有那几个大男生更高一些的他,还是在学生面前没了威严,就扶了一下暗红镜框的近视眼镜做了折中:“你们快出去活动一下吧……”

    看出那时的郑捷是幸福的,而在我的心里更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只是害羞,又觉得一定是我和郑老师之间的事,被那些早熟的大男生知道了。但那时封闭着的内心里一定宁愿让同学们促成……

    可想而知,坐在缝纫学校简陋的教室里,与那些二十七八、甚至都有三十岁的“同学”在一起,心早已飞回到从前的高中课堂,这样的心不在焉,又能学到什么呢?

    好在下了课的时候,有一个家在清口河东岸的小女子,比我小一岁,主动看着我手里的杂志,做一下交流。她叫我看她本子上她自己画的“仙女”:长衣大袖,旁边的云缭绕着,活灵活现,云里来雾里走,左手半举在肩上,右手搭过去,竟然那么美!那头发,那有一些哀怨孤独的眼神,惟妙惟肖!真的有一种飘飘欲仙的美!以及古时候的美人,身边的花瓶,别致的圆面凳子,都文文静静、安安祥祥地在那里。让人似乎有一种穿越到古时候去的感觉……

    我禁不住惊讶地问她:“谁教你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哪有谁教的,自己想着画的!”可见黑红脸膛的她一颗心也不在缝纫活儿上。也禁不住令我感叹:多可惜呀!也没人发现她,也没人能够教她,那她这方面的才华不是被活活浪费掉了吗?我不能不再次考虑到农村女孩子的命运……

    就在这浑浑噩噩稀里糊涂中,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连最基本的缝纫机的用法都是半懂不懂。当最后站在教室外的一个旧有的乒乓球台子周围,看老师真材实料地裁剪衣服和缝制,不过像是在看一件并不感兴趣、并且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走出缝纫学校,生活依旧平淡。这时有两个机会,我却依然没有抓住,一个是考乡镇干部,一个是考老师,前一个是数学成绩拖了后,第二个据说是考上了,可是被车站街上一个在教委里有人的叫杜丽的应届高中毕业生给顶替了。这是听在街上挨摊的杨嫂说的。我对这也不怎么上心。只一心想看书投稿,想在文学上找一条出路,就像琼瑶之于平鑫涛一样。我想,只要不停地向杂志社投稿,就迟早会用我的文字打动一个编辑老师。然后我写他编,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天大妗子来叫我母亲,两人一起坐火车去城里二舅家看月子。二舅离婚之后又娶的这个新妗子生了一个小表弟。当母亲第二天从城里回来时,激动地对我说:

    “丽雅啊,照顾你二妗子的那个女孩儿走了。你二舅和你二妗子问我你高中毕了业干什么呢?我说在家里呢。他俩就说,问问俺外甥闺女愿意来吧?我寻思,你二舅在报社,你又愿意写稿子,我觉得你还是去吧!再就是真把你小表弟看大了,你还有亏吃?找个活儿干,再找个……”

    我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是怎么样。但现在也只能听母亲的了。当母亲看着我答应这事的时候,她是欣慰的。

    只隔了一天,母亲就帮我带好换洗的衣裳,我又带上一个手提的黑提包,里面带了半瓶碳素墨水,一个日记本,一本王通讯的书《你也能成才》,在母亲的陪伴下,坐上火车,去了城里的二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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