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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七十九章  嫂子意外怀孕家庭闹矛盾  生意却是越做越红火

更新时间:2019-08-13 14:34:13 | 本章字数:3963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也就是我侄儿小的时候,计划生育已经上升为我们国家的一项基本国策。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类似的宣传标语:“只生一个好”;“男女都一样,女孩也是传承人”;“拆屋扒墙,赶猪牵羊,不怕家破,就怕国亡!”,还有的地方写着:“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宋丹丹和黄宏演的小品《超生游击队》,就是那个年代的作品。

    我嫂子在1983年的春天我侄儿三岁的时候,又意外怀上了孩子。这时候,我正读高中。

    那天,当我放学之后快走到家的时候,有一个迎面而来的邻居略显紧张地告诉我说:“你快回家看看去吧,你家里人正打仗呢!你大大用棍子打了你嫂子,你娘在地上打滚呢!”

    我的心在陡然间一下撅了起来。我就怕家里人打架。我从小时候上学就有一个习惯,就是我在学校里一定不能是高兴的,我只要一高兴,回到家里父母一定是又打架了;当我在学校里难过不高兴时,家里多数时候就是平安甚至欢乐的。我找准这个经验,我宁愿自己在学校是不幸的,而愿我的家里却是一团祥和。除非父亲不在家,可是我也不知道父亲是哪一天该在家,哪一天又不该在家的。还记得一次前面牛大喜的小妹妹陪着我母亲在我家东屋门台上坐着哭时的情景,当时不知道父亲哪里去了,也丝毫不记得父亲那时有任何举动,只见难过的母亲在无比的伤心里劝着母亲:“你别哭了……”

    只是对她说:“我上东北,我谁也不管了,自己一个人上东北……”

    当我紧张兮兮地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并没有争吵打骂的声音,相反一片沉寂。这沉寂弥漫在空气里,有一种令人即将窒息的感觉。我在环视中观察到:嫂子并不在这边的家里,父亲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而且还有一点气喘吁吁,脸色蜡黄。我没有看见母亲的影子。

    父亲看见我也没有说话,只是低了眼又继续生气,继续气喘吁吁着,大有越想越来气的意味。我再环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母亲。就在我的担心和疑惑中,不久嫂子抱着侄儿回家来,母亲在前面走着,头发是乱的,身上有着明显的土灰,衣服也是明显地有着褶皱,脸上是焦急又痛苦的表情,又是垂头丧气,简直她的表情就是五味杂陈。母亲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

    看来邻居说的基本属实。

    我知道,母亲凡是生了气或被伤了心之后,在难以与他人的沟通辩解中,她总是一个人走到没有房屋阻挡的坡里去,面朝着东北方向放眼望去,或静静地一个人伤心倔强地落泪,或者就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东北方向,紧闭了嘴唇愣神。然后自己想通了,化解了,再继续接下来的日子……

    想必这一次,母亲一定又到坡里去了吧?而嫂子终于害怕,是去把母亲叫回家来的吗?母亲不忍心伤害任何人,而在于她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她总是将外在的一切尽量做到她所认为的最好,可别人不理解她,更不会体谅她的时候,更是当别人伤害她的时候,她无力保护自己,由此她内心的压力再也承受不了,这时候的她就会完全失去了理智,打自己巴掌,在地上碰头打滚儿……

    后来我也才渐渐知道,嫂子怀孕后,想着出去偷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回来只交上罚款就行了,想象中反正罚了钱就没事了。但是嫂子没钱,哥哥又不怎么往家拿钱,她想叫父母等她回来后替她交上这个钱。走时把侄儿留在家里让父母照管着,她只管躲出去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

    别处有这样的例子:儿媳把头一个孩子交给公婆照管,偷着出去生孩子,然后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回来了,公婆替交钱就行了。日子照常过。只听那些在外生的孩子起的名字就知道了:“胜利”,“路生”,“战胜”……为此大队部的大喇叭里还讲到前一个名字:“‘胜利’?你以为你生出来就胜利了?以后还上学吧?还想去当兵、去当工人吧?大队里不给你上户口,不给你开介绍信,你还胜利得起来吗?”

    我父母一致反对这事。父亲第一个是担心花钱,二是怕违犯国家政策,用他的话说就是:“我在单位上也受了国家三十多年教育了……”这是他一生最自豪和骄傲的一句话,所以他不能带头犯法,更不允许他的家人犯法。

    还有刚刚开始做的生意,母亲已经照好了相,查了体,弄来健康证明,办了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再冷不丁地把侄儿留在家里?生意,一个人肯定玩不转;母亲最主要的就是怕因为自家人的不自律,要求不严格,去给自己或家人和社会宁静的生活制造乱子,找麻烦。她在社会上追求进步——只要是上面要求的,她一定是那一个“令行禁止”的模范,但她也把握分寸,不会去伤害一个好人。这一点别人不会理解到,母亲就会很痛苦。就像嫂子的这件事。

    不只是母亲听说过,也不只是听说过一次,早就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清口河的对岸因为经济上比我们这边要落后,偷生孩子已蔚然成风。有的不只是偷生到二胎,有的到三胎,四胎,甚至还有五胎的,就是一直生女儿而不见儿子的,就一直继续;有的是已经生了一个儿子的,却又生了第二个儿子……后来还有的一次一次去做产前检查,只要检查出来是女孩,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医院做手术拿掉。

    这让管计划生育的都为难……

    一时间,矛盾丛生,而且会株连,有的儿子和父亲分家过日子了,儿媳妇偷生孩子的,公公也会被“联防上”弄去挨打,这种事让其他老百姓都感到好笑:儿媳妇生孩子,和她公公有何关系?出嫁的闺女偷生了孩子,娘家父亲还会被“联防上”弄到大队里去打。有一位老者在去年底被活活打死了,正好在部队上的儿子回家来过年了,带了枪,把联防队的头头给毙了,就返回了部队。部队因此和地方上不知道又有了怎样的故事……

    其他有被扒房子的,被拖拉机推倒;有家里的东西被拉光了的。一个大家族中一人偷跑出去生孩子,那么被打的却不止一人。其他人都不得安生,都被停下手里的活儿,分散出去找回要偷生孩子的人。有的老百姓生下来一看又是一个女儿,为了继续想生一个儿子,就直接把女儿偷偷抱到计划生育服务站的门口去舍掉……

    老话说:打了不罚,罚了不打。可是现在是又罚又打:罚了还打,打了也还是要罚。计划生育一时弄得人心惶惶。

    母亲一听到这些,就心惊胆颤,就有天塌地陷的感觉,就要疯了。小时候被打怕了,处处小心谨慎还不行,唯恐自家人有什么不慎,会招来不幸。但嫂子并不理解母亲,或者只是怕动手术,就坚持自己。据说后来嫂子骂了母亲,还捎带了父亲:“恁这两个老东西,不望着自己的孩子过好……”

    这句话惹恼了父亲,本来父母疼她都超过疼姐姐和我,结果招来这样的结果。父亲一头火上来,顺手就从大门里边栏门口抄起了一根木棍,朝着我嫂子的后背就打了过去,嫂子还还了手,但显然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后来嫂子还是找了大队里管计划生育的计生主任,由她陪着去医院做了手术。母亲就一边看着侄儿,一边好饭好菜地伺候嫂子,说:“小产,不如大生,容易座下病,好好吃饭……”嫂子出了月子就继续以看孩子为主。父母又开始一心一意做生意了。

    别看只是这一样产品,可是按照父亲的经营理念,产品却销路极好,根本就做不上卖。

    母亲将父亲买来的生花生挨个儿地挑,烂的是必须挑出来的,小的要过筛,裂开的也要挑出来,不然炒的时候就会进去沙子。挑完之后炝,炝完之后放上调料闷,闷完之后晒,晒好后再用沙子在大锅里炒,一锅十斤,炒出来再晾好,才会达到入口即化的程度。沙子都是从清口河里的干净处用铁簸萁盛到尼龙袋子里,回家来再过水,放到锅里腾干,父亲用一个扬场的木锨从中间锯开分两半来翻炒,这工具称为板子,因为长久翻炒,板子最后磨得只有一点点了,就再更换新的。

    一般情况下父亲翻炒,翻慢了就会糊锅。母亲烧锅,偶尔看父亲累了,母亲就会替换一下父亲稍加休息。父亲不怕吃苦,有孙男嫡女长着,那是盼头儿。天热时,父亲就只穿一条短裤,赤着膀子,只在两肩上搭一条湿透了的毛巾——开始是凉水用来散热,后来是一遍遍擦头上的汗,都可以拧出水来……

    花生从接近出锅开始,就有一股股扑鼻的热浪,带着诱人的五香气息,慢慢散发开去。远远地从大门口走过的人,都会深深地吸几下。有人到家里来买,一进大门就会道:“哦,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呢!”

    炒完了花生,父亲就急着洗一洗,穿得板板整整的,把晾好的花生带上一些,提前就要去集上。

    逢这时候母亲就着急:“你先吃了饭再说!真是!咱是这么急着去干什么?紧张的庄稼,消停的买卖。这又不是去上班,还得按点!先吃好喝好再说,身体是本钱,你是又饿着肚子就走?不等着炒完就开始急,恨不能一步就迈到集上去!就光在集上才好呢!你没有货,急着去了卖什么?这一些也不经卖呢!”

    父亲又开始重复那句话:“上集无早,下集无晚。你只要去了,就又买的。”父亲到集上去以后,母亲稍作收拾,就再跟父亲换着吃了饭,在家里又开始挨个儿挑花生。然后用大锅烧水再炝——再闷——再晒……晒得时候,要常常用竹耙子搂,这样才会晒得允。

    逢到集上的时候,上午母亲就在集上看摊儿,父亲就开始从集上往家买生的花生。那些卖生花生的常常是三十斤二十斤地卖,都是用手一粒粒扒的,这样没有裂的,在炒的时候就不会进沙子,挑的时候也好挑。就是偶尔有一粒两粒裂开的,母亲在挑的时候就已经挑出来了。那么挑出的这一部分,攒到一块儿,再去姑姥娘那个李家庄换成花生油,油坊里的人知道我们和那边有亲戚,花生不会嫌弃,油还不少给。所以舍近求远而不从我们镇上的油厂换油,是因为我们镇子上的油厂,没有李家庄油坊里磨出来的油更好吃,更有香味。

    父亲买生花生常常一领一大帮子人家来,屋子里院子里都是人,都是大半袋子,背着就来了。过一份给一份的钱。买卖双方都高兴。时间久了,父亲就告诉他们:“只要货好,不用再到集上去卖了,反正知道家门了,直接送家来就行。什么时候送来什么时候留下,什么时候留下什么时候给钱,不拖不欠。你也省了多跑路到集上去等着卖,我也少到集上去跑。”

    父亲和这些来自清口河河东或河南的人,拉着呱儿过称。三里五村十里八乡,总有一个人是认识的,不论是亲戚朋友还是同事,然后就从打听这一个人开始,似乎和每个来卖花生的人也都认识了,不管是和亲戚的亲戚,还是朋友的朋友,朋友的邻居,邻居的邻居,拐弯儿抹角的,反正就都成了朋友,成了亲戚,成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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