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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第三十四章  父亲的遇险

更新时间:2019-03-29 23:21:31 | 本章字数:2153

    1940年的冬天特别冷,从未有过的冷,这冷从萧瑟的秋天就已经开始了,胡萝卜在地里都没刨出来,直接冻在了那里,过了年暖和了才刨出来的。老百姓的日子异常艰难。从大的国家层面来说,抗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形势严峻。

    1941年春天,不满十二岁的父亲和邻居十五岁的岳老二在集市的人力市场上逛游,想找到适合自己挣钱的活计,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养家,却被抓去给日本人出伕。父亲后来说:他一辈子在社会上除了怕“抓闲人的”什么都不拍。怕“抓闲人”,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父亲和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者抬东西,目的地是肥城,他们在外面转悠了一个多月,转着转着人就糊涂了,从没见过太阳是从东边出来过,一会看太阳是在南边,一会太阳又到北边去了。白天休息,夜里赶路,东平、东阿、汶上等几个县来回地转。很快父亲的脚被磨破了,五个脚趾成了一个血布袋,黏在一块儿;肩膀肿得老高,针扎样的疼。尽管老者在抬的时候还照顾着父亲。后来父亲抬不了沉东西,就背些轻快点的东西。

    每到休息的时候,日本人就在前面坐下来喊父亲:“酷的毛,小孩的来来。”然后给父亲抹脚,看上去他们比较喜欢小孩。但老百姓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给日本人干事的,都被迫无奈,所以大家心照不宣,能慢走就慢走,称为“磨洋工”。(多年以后,那些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的人,出工不出力,或有严厉的家长逼迫自己的孩子做事,孩子内心不服干起来磨磨蹭蹭,能少干就不多干,能不干就不干的,就被概括为“磨洋工”,或被队长和家长吼一句:“是干活的样吗?给日本人出伕啊!”)

    有一天早晨,天还没亮,从南往北走,大约到了八路军的辖区,一答口令不对,接着趴在地上就打。八路军枪法准,一枪打死了一个日本鬼子。接着日本鬼子又弄走了一个中国人。那个被打死的日本鬼子一直被带到了肥城,用柴火围起来点上火烧了。那个被带去的中国人被绑在了柱子上。日本人每到一处先找老百姓的水壶烧水洗脚,然后再做饭吃。等他们吃完了饭,再想去审问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中国人,结果他连冻加吓加饿,已经死挺了。一解开绳子,他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个人长得高大魁梧……

    这件事对那个老者和我父亲震动很大。到了晚上,老者和父亲闲聊,问父亲:“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么小就出来?\"

    父亲回答:“就我娘一个人。”

    老者又问:“那你娘不挂着你?”

    父亲说:“挂着也没办法,得挣口饭吃……”

    老者又说:“我刚刚才听说,日本人这回是去讨伐八路。八路军可是咱中国人,要是帮着日本人打中国人,那可就是汉奸!汉奸个个都没好下场,咱可不能干这个哩!”

    父亲一听急忙问:“那怎么办呢?要不,咱跑?”

    姜到底是老的辣,只听老者说:“跑也不能乱跑,弄不好抓回来就得没了命!得少歇两天,等你的脚好点儿,他们也得休整。咱得瞅准机会,想办法……”

    那是在肥城县城驻地,早晨吃咸菜,中午和下午都是白菜炖肉。年龄最小的父亲和那老者都有个执照,是专管为日本人出伕的中国人领饭的。早就听说过肥城那边有个桃花山,当时正是赏桃花的季节。

    肥城县城有一个南门,有一个西门,还有个东北门。据说西门有妖精,不开;东北门有蝎子精,也不开,只走南门。桃花山逛会时,头午不认亲,下午才认亲,因为怕认错了,真人仙人分不出。真人戴的花头午是鲜艳的,到了下午就变成蔫的了,仙人戴的花一直都是鲜艳欲滴的。去逛会的人都随手带个小水盆,仙人的钱放在水盆里就漂起来,真人的钱一进到水里就会沉底……听上去是那么诱人!

    那天下午,父亲和那老者去食堂领干粮,食堂里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老者和父亲对食堂里的人说:俺明天一早就去爬桃花山,逛会去,你得多给俺拾上一些。

    伙房里的那个中国人也是上了几岁年纪的,问:“拾多少?”

    父亲和老者异口同声地说:“够两三天吃的吧!”

    他俩各自领了满满的一白面布袋子橡子面窝头,窝头光橡子面的话会捏不到一块去,所以里面不知掺了些什么东西,又苦又酸还发涩,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实在难以下咽。他们俩就去了另一间伙房,每人将一袋子橡子面窝头换成少量的几个白面馒头。吃饱之后,又把剩下的干粮带好,准备第二天好在路上吃。

    父亲和那老者第二天早早地就上了路,县城南门口有五六个站岗的,有警察,有保安,有中国人也由日本人。老者和父亲手里都有一个“特别通行证”,一说去逛庙会赏桃花,守城的人很快顺利地打开城门放行了,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县城。一出城就是八路军的地盘,说是被日本人抓去逃出来的,八路军当然高兴。老者和父亲哪里有什么心思去逛会赏桃花!直奔家的方向,跑一会儿走一会儿,急急地赶起路来……

    奶奶正在家中为父亲提心吊胆,坐卧不宁,哭天抹泪……

    父亲有了以上的经历,奶奶便不让父亲外出找活干,在家炒了花生,先让父亲学会识称,然后挎着篮子到集上去卖。但生意并不好,别说挣钱,光卖都卖不了几个钱。这期间父亲看到集上的人力市场往往排着队等用人的来挑选,被挑上之后就有人管饭,干完活还有能够带回家去的收入。这就是去打短工。

    打短工又叫干卯工,一天一结算,最多的活儿也就两三天,再长没有超过一星期的。父亲也想加入到这行列中去,就每天天不亮去人力市场等着了。但父亲年龄小,夹在队伍中太不起眼,往往不被挑上,挑不上这一天就没饭吃。

    几天下来,父亲一时没了主意。而1943年大人干一天活要一斤花生饼的报酬都没人用,根本找不到活儿干。何况父亲这个年纪还不能当成壮劳力来使?但不干活又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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