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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第十二章  姥爷姥娘再闯关东

更新时间:2019-03-21 22:10:33 | 本章字数:2353

    1942年冬天,我姥爷被新任二团长任命为甲长。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日子还得继续。

    姥爷继续去财主家打短工,从秋收后到冬天,姥爷干的最多的活儿是替人家剥花生,剥花生用的是脱壳机,只有财主家才能请得起木匠,打得起那种机子。先打两个活动的木架,然后将其穿起来固定住,上面有存放筐子的地方,下面能放开筛子。操作时两人对着脸坐着,手脚并用。一个伸腿时一个蜷腿,一个伸胳膊时另一个就得往后缩胳膊,两人配合默契。中间的漏斗直上直下,随着不停地蹬拉伸缩,最顶上筐子里的皮果经过漏斗,就不停地将碎了的花生皮和出壳的花生米都落到筛子里。最后一道工序是像给小麦扬场一样,迎风将皮和花生粒分开。有时风大,就将很小的花生米和皮吹到一块去,这就要用手再挨个儿去挑。

    姥爷他们常换班,有倒皮果的,有蹬拉机子的,有往外撮花生米和皮的。

    到来年春天,准备下地的种子就不能再用机子打了,而是得用手一粒粒地剥,为的是保护胚芽。靠这种劳动并不能换回一家人的温饱,只好夏吃北瓜,冬吃胡罗卜绿豆汤。春天就连胡萝卜绿豆汤也吃不上。胡萝卜是用擦房子擦了搁在上面,底下是胡萝卜头儿和绿豆,煮熟了也是清汤寡水的,吃那种饭。姥爷想到在东北时曾有过的富足,就时时冒出再去东北的念头,而且在那地广人稀的地方肯定也不会有日本人吧?这是姥爷简单的想法。

    临近年底,甲长保长都被通知到西南乡一个叫江家集子的地方去开会。由日本人统管,中国人主持。姥爷不得不去开会前,老姥爷已经病了,等姥爷开会回来,六十四岁、被算卦的说成是命里无儿的老姥爷已经去世。姥爷万分后悔,双膝跪地,痛哭不已……

    家里倾其所有,给老姥爷买了一副薄木棺材,从此再没人叫姥爷去开过会。

    1943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姥爷经过再三考虑,与我老姥娘商量后,决定带着我姥娘和我十一岁的二姨、九岁的舅舅和不足三岁的小姨,于三月初六这天,再次踏上了闯关东的路途。因为母亲已是订了婚的人,不能随意毁约,就和老姥娘被留在家里。

    临走,姥爷一下又跪在我姥姥娘面前:“娘,儿子不孝啊,可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好办法,总不能眼看着一家人都这么干靠着、干等着……你得好好保重身体……”

    然后姥爷揽过我母亲,一再叮嘱她一定要听我老姥娘的话照顾好我老姥娘。母亲泪如雨下,就连小姨都知道叫着我老姥娘:“奶奶,你也走,奶奶……”又喊我母亲:“大姐姐也走,大姐姐,你不抱着我咧?”姥爷落下了男人的泪水,他真的是担心我老姥娘的身体,担心着我母亲,担心这一去就会再也见不上面,但又实在不忍心看着一家大小就死靠在这里,过这样的穷日子……

    老姥娘把眼一闭,把头一摇,不忍再看下去,也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是摆摆手,果断地让他们上路去……

    小姨在还没有出山东地儿的时候就被活活饿死,随便扒个坑就地埋掉了……

    这次姥爷到了穆棱县,比第一次去的地方近了大约有一千多里路。

    留在家中的母亲和老姥娘从此只延续了姥爷他们在家时的贫穷,却再也没了一家人团圆时的欢乐。姥爷他们刚出去时还有信儿捎回来,后来随战事的升级,铁路不通,连信儿也没了。老姥娘强忍着自己的离别之痛,甚至预示着永别的痛苦,却将更多的爱给了我母亲,教我母亲绣花,和母亲一块打上衣的核桃疙瘩扣子——那是许多成年女子都不会做的巧活儿,母亲虚岁十岁时就由老姥娘手把手的教会了。现在也只有拿着这些活来做最好的寄托,姥娘和母亲祖孙二人做许多女红,一边做一边给母亲讲故事来消解母亲刚刚离开父母弟妹的痛苦和寂寞。

    《咕咕鸟》的故事:

    秋天来啦,嫂子和小姑子去棉花地里拾棉花。开始两人拾得一样快,可拾着拾着就不一样快了,一个在地这头儿,一个在地那头儿。

    天眼看就要黑了,嫂子叫小姑子回家,就朝地的那头儿叫:“妹妹,咱回家吧,妹妹,回家来!”可是怎么喊也没回音。

    “小姑子没了!”嫂子一下子就把心揪了起来,以为自己失了责,都是自己的错,没把小姑子看好,心里又愧又急,就拼命地喊:“他姑——他姑——,他姑——他姑——”

    可不管怎么喊,就是听不见妹妹的回声,就心急火燎地往家赶,把妹妹找不到的事说给了她哥哥听。哥哥发火一下把嫂子打死了。死了的嫂子就变成了一只“姑姑鸟”,每到秋天她妹妹丢失的季节,她就在田野的上空到处哭喊着:“他姑——他姑——,他姑——他姑——”一直喊到现在……

    妹妹原来是被一只山里的老虎出来找食吃的时候给背走了。大老虎让妹妹当了自己的媳妇,可疼妹妹了,不用妹妹出山洞去劳作,也能吃上饭。不长时间,妹妹生了一只小老虎,大老虎对妹妹更好了,什么活也不用她干。老虎白天出去找吃的,夜里还要照顾小虎,一心让妹妹好好睡觉。妹妹的日子过得可舒心呢。

    这一天哥哥到底是找到了山洞里,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叫她跟自己回家,可又怕碰上了出去找食吃的老虎,哥哥就一人先绕道回家去。他买了三两阿胶二两膘,搁一起熬。熬好后预备第二天再去山洞里救妹妹。

    因为老虎和妹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能听懂妹妹的话;妹妹因为老虎待她好,就把心里的话说给老虎听。她说哥哥来过了,想叫着她回家;她也想山下的家了,想回去看看。她打小父母没得早,是哥嫂把她拉扯起来的,哥嫂都待她好。

    老虎倒是能理解,可她怕妹妹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就舍不得她走,用爪子指了指小虎,意思是咱还有小虎呢!你舍得下我,能舍得下小虎吗?可妹妹想把小虎抱走,又觉得村里人见了还不定会说什么闲话呢!

    妹妹正拿不定主意时,哥哥又来了,一进洞就对老虎说:“妹夫,你对我妹妹这么好,白天出去弄吃的,夜里还得照顾我外甥,倒是把我妹妹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却瘦了,看把你的眼都熬红了。我带了些眼药,来,我给你抹抹。”

    这一抹不要紧,老虎的两眼再也睁不开了,哥哥趁机把妹妹背回了家。

    老虎用爪子把眼皮抓破,这时小虎饿得直叫唤,老虎就带着小虎下山了,一边走一边喊:“小虎他娘——小虎他娘——,你给小虎喝喝再还乡!”天天喊,村子里的人都害怕了,天不黑就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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