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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促膝而谈

更新时间:2023-01-06 10:13:51 | 本章字数:2800

    54  促膝而谈

    陈劣牛送走孟虎后,心里觉得更有底了。有这么硬一个后台,他还怕什么?尽管这样,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毕竟他还是官府里的人,现在都是官官相卫,到时他知道他还在搞单干,走资本主义道路,为了保住他的位子,说不定就翻脸不认人倒打一耙了,他不能不提防着点。刚才他把他请到自己屋里来喝了一盅,还把灶炕上的腊肉取下来一块,把前面水塘里的鱼打上来一条,还有一只一直舍不得吃的熏野鸡都取了出来,吩咐老伴赶快切了,多放点辣椒,炒了给孟副专员做下酒菜。心里此时也敲起了小鼓,自己搞单干的事,万万不可泄露给孟虎的,不然这餐酒肉饭他轻意不会动口的。

    孟虎这次来本想只同他叙叙旧,喝杯清茶,或者吃餐便饭。反正粮票随时都带在了身上。吃了,给他半斤粮票,一角五分钱,这是他们干部下村的老规矩了,既使是朋友、亲戚也不例外。见他居然还收藏了这么多腊肉,水塘里还能随时打上来一条条肥壮的鲜鱼,藏在床后的一个大木桶里还存放了几十上百斤白花花的大米,谷仓里还有拍满一仓谷,床底下两口大缸掀开盖子,一股酒香直冲鼻翼。这分明只有过去的地主老财才有这么富足,在这个灾荒年月,他是从哪儿弄来的?孟虎看过之后,大为惊异,就说:“劣牛啊,现在哪个地方不为搞吃的为填饱肚皮费尽了心思,荒茅野草都快吃尽了,刚才齐先枫还鬼迷心窍说要开发陶泥做粮食呢。你家居然还收藏了这么多吃的喝的,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陈劣牛就笑着说:“不劳动,天上还会掉下来。不瞒你说,都是凭我双手苦干来的。现在不准剥削人了,也不准做生意了,我只能在这山沟里想办法。有了地,就有了根本。你看我这周围,有地有山有水,好地方呀。只要勤快,还怕搞不到吃的喝的。”

    “那也是,只是……”孟虎不解,“现在都搞公社化了,都有地可作呀,每日出集体工,作一天事记一天工分,按劳分配,还办起了食堂,吃饭不花钱,社员出集体工积极性也还高。齐先枫在县内县外还闹得沸沸扬扬,放这个卫星,那个卫星,亩产粮食达到了万多斤,红薯亩产也上了十多万斤,怎么还缺吃少穿,连饭都吃不饱?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有人说,是自然灾害,你陈劣牛也是活在这个天底下呀,是菩萨对你额外开了恩?还是你到哪里挖到了一窖金元宝?搞得这么活泛,吃穿不愁?”

    “嘻嘻!”陈劣牛笑了笑,并不道破其中的秘密。他本想说,他的土地根本就没入社,没有跟他们去搞大呼隆,他的法宝就在这里。但他没敢说,人家是地区的副专员,跟上面的政策走跟得铁紧的,如果这事让他晓得了,他还会有好果子你吃?还不会倒打一耙,这餐饭说不定也不会吃了,会赶快走人。他怎会跟一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单干户在一起吃吃喝喝呢。他们当官的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到时他也来个软硬兼施,逼着你把地交了,入他们那个连饭都吃不饱,整日拖着一副瘦骨凌凌的身子去出集体工,搞大呼隆,一天搞那么十来分工,连包丰收牌烟也买不到,穷得家家灶屋里不冒烟,那才见了鬼呢。就只嘻嘻笑几声,一个劲劝孟虎喝酒,还把腊肉一块块夹到他碗里,只要他父子俩放肆吃。

    孟虎边喝酒边拿眼盯着他看,满腹狐疑,他知道这劣牛不是个简单角色,花花肠子多,不看别的,就看他这屋场,独家独户住在这个偏僻的山坳里,前有水塘,后有竹山,两旁一边是菜园,一边是果园,再往前一点,就是洞庭湖河边,柴方水便,田土也离家不远。他住在这么个像世外桃源般山清水秀的地方,还能不偷偷摸摸搞点小自由?这人就是个不信邪的角色,那年他邀他去掘张家的祖坟,就是他出的主意,后来果真就害得张家没个好结局。虽然他对风水一说有点半信半疑,不相信张家是因坏了风水才败家家破人亡,而是大势所趋,是那个王朝必然没落的结果。但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总之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觉得这劣牛犟虽犟,但他不犟没理的事,他现在一定又在玩什么花招。他也不放肆追问,只暗地里对劣牛察颜观色。他来这里吃饭时,觉得齐先枫瞄他的眼色也是怪怪的,想对他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又说:“劣牛啊,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可言传的奥妙,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的家,说给我听听,我好回去后推广推广。肉可不能埋在饭里面吃了啊,你夹给我的腊肉我要吃得明明白白才好。”

    陈劣牛仍只嘻嘻笑着说:“暂时我不会说,以后你自然会一清二白的。只是以后你可要网开一面,如果把我作为典型,搞到批斗会上去亮相,下次我就不敢再接你到家里来吃肉喝酒了。”

    “只要你不做违反政策的事,我照样会来,而且还会把你作为好的典型。在全地区推广。你没做违法的事吧?”孟虎将一杯酒端在手里,没敢再喝,他想听听他讲几句真话。

    “我是敢做那号事的人吗?那年掘张家的祖坟我也是恨到了极点,不然我不会做那号缺德的事。现在是新社会了,搭帮党和政府,分了几块好地,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只是……”劣牛突然说话结巴起来,后面的话终未说出口,接着就将瓶子里的酒又要倒进孟虎杯子里,孟虎让过了。

    “不喝了,不喝了。等下我还要到公社去调查了解一些情况。你这条劣牛的所作所为我当然也不会放过。”

    孟虎将杯子放下后,陈劣牛徒然一下脸就拉了下来,闷闷不乐猛地喝了一大口酒,也不再劝孟虎的酒。孟虎还想说什么,坐在一旁的孟觉豪连忙拉了拉他爹的衣袖,悄悄说:“爹!你犯迷糊了?我觉得劣牛叔是受了委屈的,他走的路没错。现在谁对谁错,还要等实践来检验,暂还不能下结论。”

    孟虎没再说什么,只拿眼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不知道这劣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坐在孟觉豪身边的财旺同孟觉豪对望了一下,互相使了一下眼色,又相互一笑。

    孟虎看着这两个才认识不久的小伙伴一下就如此亲密无间,不知道他俩在探讨什么新鲜话题。在吃饭他同陈劣牛谈笑风生时,他俩就在默默交流着什么,好像听到他们在议论当前公社的一些什么问题,孟觉豪情绪还有些激昂,说了一些过激的话,都是他在家里他们父子间常争论的一些话题。他想制止觉豪注意点分寸,并悄悄对他说了,你的身份不同,不能不注意场合,特别是在下面基层,要注意点影响。但觉豪偏不管,该说的他还是要说,这使他很伤脑筋。这次他本不想带儿子来,无奈他吵得面红耳赤,非要来实地考察一番不可。他一想也好,让他也来看一看,受受教育,增长一点知识。不想刚一到这里,他就同财旺打得火热,还邀财旺去外面走了一趟。他们到外面都看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他无从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已把陈劣牛家里目前的状况都已调查得一清二白了,不然他不会对陈劣牛这么大加赞扬,开口闭口都说他这次算没白来,劣牛叔犟得有理。只是他想要调查了解的问题还没理出个头绪,在地区时,他就隐隐约约已感觉到,下面有些事,有些话是做过了头,也说过了头,公社热衷于搞大呼隆,调动不了积极性。浮夸风,瞎指挥越来越盛行,对群众利益带来了很大的损伤。特别是公共食堂,不根据实际情况,一哄而起,社员连饭都吃不饱又怎能出集体工?刚才他到蠡施村大队就看到了群众进食堂抢饭时活生生的一幕,他就已经十分伤心了。公社的三面红旗是不是要继续打下去?他不能不为此事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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