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凌晨二点多了，县委大院三楼的的一间办公室里的灯光还亮着。从紫色的窗帘上，隐隐约约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室内烟雾弥漫。肖刚破天荒连续抽了五根烟，而且是一根接一根地抽。还有一个人陪着他猛抽。谁？县委副书记兼县政法委书记梁剑雄。这是俩烟鬼吗？不是。这俩人都是半拉吸烟的，每天的抽烟量超不过八支。今晚，这俩人是怎么了？一张巨大的写字台横亘在中间，里边是梁剑雄，外边是肖刚，俩尊身影在烟雾中约隐约现，像天宫中祥云笼罩下的老神仙。

    “还抽不？”梁剑雄哈哈大笑着说。

    “咳，咳咳。”肖刚被呛的大咳不止，简直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左手锤胸，右手狂摆：“我，不，不抽了，咳，我输了。”

    梁剑雄又是一声大笑，说：“这次抽烟比赛的结果，是你输了。呵呵，好，愿赌服输，是条汉子。咳，咳咳。老，老肖啊，其实，我也顶不住了。哈哈，咱们，撤。咳咳。”

    说完，梁剑雄率先离座奔出办公室，快步走向小会议室。值班员小刘猛然见梁书记奔了进来，吓了一跳，噌地站起身说：“梁书记，有事？”

    梁书记摆摆手说：“没事小刘，咱们换换，你到我的办公室，我和肖局长今晚替你值班。不要不好意思，你到我的床上，钻进我的被窝里去，美美地睡上一觉。对了，你把我办公室外间的灯全打开，拉开窗帘，好好透透气。”

    “好的。梁书记。”小刘边往外走，心里边嘀咕：“这个梁书记，今晚，他这是怎么了？”

    距县委大院约百余米外的一座三层小楼上。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型旅店，由于简陋，条件比较差，床位也比较便宜，每个床位二十元。小旅馆距县中医院不到二百米，所以平时主要接待一些乡下来中医院伺候病人的家属。也有的病人不住院，就住在小旅店里，白天到中医院就医打吊针，完了再回到小旅店休息。另外，有几个在刈陵推销药品和茶叶的安徽人，也长期租住在旅店里。一般情况下，小旅店客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在小旅店三楼一个房间，此刻有两个幽灵般的人在做着令人费解的事情。房间没开灯，漆黑一片。一个人坐在窗户前，手里拿着一架望远镜。望远镜镜头所对的方向，正是县委梁剑雄书记的办公室。他在看什么，窥视，还是监视？另一个年纪四十二岁上下的人在沙发上躺着抽烟，隔一会起来到窗户前看一看。这个人每抽完一根烟，就要到窗户前询问一次：“有情况吗？”

    “看得不太清楚。梁剑雄的办公室里，好像有一团烟雾笼罩着，看得不是十分清楚。”

    “嗯。这个肖刚太机灵了，梁剑雄更是老奸巨猾。”

    “没事老贾。只要他们开口说话，我就能看出他们在说什么。”拿望远镜的人一边瞭望，一边答话说。

    “嗯，好，注意观察，有什么动静，及时向我报告。”

    肖刚与贾文喜、葛俊中研究罢行动方案，贾文喜和葛俊中回家了，肖刚却没有休息，径直来到梁书记的办公室。他是有件要事需要征求一下梁书记的意见。墙上的钟表已经指示到凌晨一点半，但俩人毫无睡意。转移到小会议室后，梁剑雄倒背了手来回踱步，似乎心思重重，肖刚几次欲言，只是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就这样踱来踱去，约莫十多分钟后，梁剑雄突然眉毛一轩说道：“是时候了。”

    肖刚点点头说：“我看，也差不多了。”

    “老肖，开灯。”肖刚从沙发上弹身而起，啪啪啪，将小会议室的灯全部打开，室内顿时灯火辉煌，照耀如白昼。

    他们走进内室。内室是一间值班室，每天机要室都会安排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不间断值班，专门接听上级的内部电话，也就是接听紧急通知或是机密要事传真。梁剑雄将值班室的窗帘拉开，打开窗纱，探出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大呼过瘾。肖刚则倒起两杯浓茶，将其中一杯置于梁剑雄的前面：“梁书记，请用茶。”

    “好家伙，你个老肖，今晚你是成心不让我老梁睡觉了不是？”

    “哈哈，想睡觉还不容易？一会我给你服下三片安眠药，管你一口气睡十个钟头不醒。”

    梁剑雄双臂平伸，连续做了十几个扩胸运动，笑着说：“那不行，明天我还要下乡呢，我包的那个村新建一个精密铸件厂，从山东泰安请来个退休高工，无论如何我也得见见人家。”

    肖刚拉开文件柜，拿出一付特大号的象棋铺开。梁剑雄一看象棋，眼睛顿时一亮：“好，我俩就大战三、五局，分个输赢。只是，你这个臭棋篓子，不是我的对手啊。”

    “梁书记，我承认我的棋艺不如你，下三盘赢你一盘都困难，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你压起一杆车，我用俩车对你一车，如何？”

    “行。就一杆车，你也不见得能赢了我。嘿嘿。老肖，咱不但要下棋，还要谈棋论道，交流棋艺。”

    “对。梁书记。”肖刚笑了笑说：“咱这出戏，要演得像点。”

    对面小旅店三楼窗户前那个人，仍然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梁剑雄书记的办公室。窗外正好有根电杆，电杆上有盏不死不活的路灯，放射着微弱的黄光。拿着望远镜监视梁剑雄和肖刚的这个人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瘦脸，小脑袋，削肩膀。尤其是这人的脸部特征非常明显：五官挤在一起，小眼，小鼻，小嘴。嘴唇上方稀稀拉拉留着几根黄胡子。从其瘦削的脸形和弯曲的身形来看，这人的个子比较矮小。

    “老八，你肯定能看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话？”老贾显得有些猜疑。

    被喊作老贾的人自然就是贾文喜了。贾文喜疑心特重，他估计，这个老肖和梁书记深夜碰面，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相商，或许，还与我老贾有关系呢。贾文喜眉头紧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许烦躁，手里夹着一支烟，烟头一丝细细的蓝色烟雾袅袅而升。

    老八放下望远镜，回过头来，小眼睛眨巴了几下说：“老贾，不是我夸口，咱是看口型辩话音的高手。人不说话我没办法，只要他开口，我不敢说十句全都能判断准确，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的。”

    话毕，又拿起望远镜对在眼上。

    突然，老八惊呼了一声：“有情况。”

    贾文喜赶忙扔掉手中的烟蒂，急步走到窗户前，接过老八手里的望远镜，向梁剑雄书记的窗户上望去。就见一个年轻人喳地一声拉开紫色的窗帘，推开窗户，又把窗纱合上。

    “怪了，那不是梁剑雄，这俩人呢？”

    贾文喜将望远镜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小会议室的窗户上，哈哈一笑说：“这俩家伙躲到这里来了。”

    他把望远镜向老八手时一塞说：“快，看着小会议室。”

    老八将望远镜对准小会议室看了一会儿，不解地问道：“老贾，你来看，里面，值班室，他俩在干啥？”

    贾文喜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下，笑着说：“这俩人有意思，都凌晨两点多了，又摆开了棋局？”

    “他们下棋，这有啥看头？”

    “不。”贾文喜笑容一敛说：“没那么简单，这个时候了还下棋，你不觉得反常吗？瞧瞧，瞧瞧他俩都说些什么？”

    贾文喜说完，取了一把椅子紧靠着老八坐下。

    老八不知是不是真有看口型辩话音的绝技，但他还是像个体育竞赛解说员那样，源源不断地将梁剑雄和肖刚的口型转换成语言说给贾文喜听：

    “老贾，梁剑雄说，先你走。肖刚说，红先黑后，输了不丑。梁剑雄说，我先拱卒。肖刚说，我先平车。梁剑雄说，我上别腿马。肖刚说，我打你一炮。梁剑雄哈哈大笑说，你个老肖耍赖，不隔山，就能打炮？肖刚也大笑说，谁规定非得隔山才能打炮？老贾，肖刚先输一局，梁剑雄笑着说，嘿，压你一个车照样赢。第二局，肖刚赢。掏烟，点上。梁剑雄喝了一口茶。肖刚说，梁书记，这局赢得你痛快吧？梁剑雄说，嗨，你真不识好歹，让你一局，是怕你面子上过不去嘛。老贾，第三局，梁剑雄胜。推棋了，看来不干了，收摊了。肖刚打了个哈欠，倒在了床上。梁剑雄也躺在长沙发上，好像要睡觉。”

    “够了。”

    贾文喜怒吼一声说：“这俩王八，耍我啊。害得老子忙活了一夜，连个狗屁也没听到。老八，不看了，睡觉。他娘的。凌云方面，孙子貌他妈的也不知道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