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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第六十五章   诚如母亲 ,世界却不是你所想象的样子

更新时间:2019-08-13 14:28:38 | 本章字数:3233

    母亲不止一次对我们兄妹说过:“人心要实,火心要虚”。我们从小就爱听母亲类似的话。

    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做了数学家庭作业,第二天交上之后,那个高个儿、黄脸儿、腿脚成正八字的数学老师就问我:“这是谁替你做的?你哥,还是你姐?”

    我照实说:“我自己做的。”

    数学老师说:“这不可能!那些平时比你学习好的都没做上来,你怎么可能做上来呢?说实话,到底是谁替你做的?”

    我继续照实了说:“就是我自己做的。”

    姐姐读初中的时候,哥哥读高中;姐姐读高中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参加了工作了。但不论是谁,我离哥哥姐姐都差一大截子远,不论是年龄还是离他们的学校。怎么会由他们来替我做题呢?而随着年龄的增加,一天到晚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可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过的事情,但是最终,那数学老师也没有改变他的臆想。我那时候的数学成绩,虽然不是在班内数第一第二,但是,前几名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母亲从小教我们兄妹的“人心要实,火心要虚”不用挂在嘴边,已经落实在一行一动中了。我一直是在按照真实的情况和老师说了,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而且接下来他在班上总结前一天的家庭作业时说:

    “这次能做上来的没几个,还不是自己做的!关键是还死不承认!做人从小就要诚实,不是自己做的,就不是自己做的……”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并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我的灵魂,使我在后来的生活中一直受此事的影响……

    我姑父这时候还在我们镇子上的染织厂做着师傅。他是以解放前自己开染坊作了底子的。有时候,他会来我家,母亲的热情,把她当成亲姐夫一样,怎么说都是我父亲唯一的姐姐姐夫。母亲就为他做点酒肴,让他喝两盅。时间一久,姑父也就成了习惯,一星期来个两三趟。来了就不走,就等母亲做酒肴,他好吃饱喝足。

    但是吃饱喝足了,姑父还是不走。坐着没事儿,他就问我学习上的一些情况,他会拿着我的语文书,以他上过私塾的底子,左问右问。把课本后半部分老师还没讲过的地方,而课后需要背诵的,叫我背给他听。那时候我已厌倦了上数学课,每上数学课,我就学习语文,自学,故意不听数学课。所以面对姑父的提问,我倒背如流。

    至今还记得那时背过的一篇课文,题目大约叫做《队队有菜园》,朗朗上口的,也不长:“队队有菜园,社员很方便。菠菜韭菜藕,黄瓜葱地蛋。茄子豆角姜,白菜萝卜蒜。辣椒西红柿,样样都齐全。饭菜调剂好,用粮大节俭。”这应该还是那个:“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年代。”

    检查完了背课文,姑父就借着刚刚喝下的酒,慢言慢语,一字一顿地告诉我:“嗯,不错,行,真的不错。长大了准干大事儿,一定要干大事儿……”然后问我:“学校里,老师开始让写日记了吗?嗯,三年级,该是讲了。知道什么是日记吗?就是把每天当中发生的主要事情记下来,把主要事情写下来。主要的事情就不是天天发生的事情,像吃饭呀,睡觉啊,喝水啊,上茅房啊!这个都不要写。要写什么呢?比方说今天谁来了?你看了一本什么书,上面有什么好句子?你可以记下来……写日记的好处是什么呢?就是这件事过去了,这个时候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了。记下来,长大了再看看会很有意思。上学写作文也就不用愁了。”

    我半懂不懂,母亲却在一旁发了愁:这个“念念子”啊,喝了酒是真能念念呀!还有六里地哪!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走啊!关键是你兄弟不在家,你老往这跑,来了又不吃饱喝足赶紧走,要外人知道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那时候,好像姐姐是上晚自习的,哥哥已经工作了。家里只有我和弟弟陪着母亲了。而我父亲不在家,母亲是要避嫌的。于是只有狠狠心,下了逐客令:“姐夫,天不早了,以后有空再来呀。你回去晚了,俺姐不放心,骑着个车子,也不安全。”

    姑父对于我母亲的话,也不理会,更不接茬。我站在他前面不远处还强忍自己的不耐烦——就像学生面对老师的距离,一遍一遍听他叨叨念念,同样意思的话,说完了,再返回来一字不落、一字不差地再说,而且那速度的慢,绝对是在考验你的内心忍耐力。

    从此母亲就怕他下午再来了。有时候,正怕着,姑父就又推着自行车进门了,他总是用两个铁卡子一个裤腿角的外侧卡一个。母亲就又自言自语无奈而尴尬着了,或者是对一旁的我在小声说:“你看,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个‘念念子’这是又来咧!你说这个哩,怎么那么不自觉呢?真是有些怕他了!”

    母亲劳作一天了,累是肯定的,还要在天已经很晚了,又没提前约定好,姑父哪天来,来了吃饭吃菜都是个事儿。自己家人怎么凑活都好说,他来了怎么都是客人。而问题是,他吃饱喝足了,就是不接着走,母亲还有晚上的许多活儿要做呢!这令母亲很伤脑筋。干脆,母亲也不怕了:既然你不自觉,那我就再接着撵吧!

    可是姑父只管自言自语,半笑着,把自己感兴趣的话,一遍两遍三遍五遍甚至十遍八遍地说,母亲撵他的话,他直接不接茬。喝得满脸通红,开始的时候母亲出于礼节,一边在一旁忙碌,一边对坐在桌前自饮自酌的姑父礼貌地说一句:“姐夫,你看你兄弟不在家,俺也不会喝酒,没人陪你,你掂量着喝吧,多吃饭,多吃菜,少喝酒,等霎儿还得骑车回去。”

    姑父继续自斟自酌着,津津有味地品着菜肴,却很不自觉地喝起来没完,有时是端端杯子,已经到了嘴上了,接着又因为一句在他看来不说不行的话,接着又放下,把在我们看来是无关紧要、而且已经说过几次的话再说一遍,才再去端杯子,如此三番五次。

    有一天看他喝得太多了。母亲怎么撵他也不动,母亲急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姐夫你看,天越来越晚,这里也没多余的床,你还是走吧……”一边的弟弟听见了说:“没事儿,咱都呆一个床上。叫俺姑父搂着我,你搂着俺二姐!”把母亲臊得脸红脖子粗的,只埋愿弟弟不懂事儿。

    此后姑父也不来了。只是不知道那段时间,单位领导和他之间有了矛盾,一向实在的姑父,不知道要找谁来摆平这件事情,甚至不能向任何人诉说。姑姑老实到像一个无情之人,而只有像母亲这样的人,才是有过经历的人,见过场面的人,因此也是懂道理的人。住在镇上的我们家,好像比他家更强,但我母亲又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单位上的事情又不怎么懂。而在城里的我父亲又很少回来。所以姑父的内心是无助的,又不知道怎样将这件事情表述一下。直到他退休,二表哥接班之后,继续在那领导之下受气,二表哥更是老实实在之人,内向的人,只把自己逼疯了……

    这是后话。

    自从姑父来我家夸赞我语文好之后,偶尔在家的姐姐知道了,记在了心里,她就用自己的一张借书证为我从中学图书室不停地借书回来让我看。我却从此成了一个书虫。那时候,常看的书有:《苦菜花》、《青春之歌》、《红岩》、《红旗谱》、《红旗渠》,《渔岛怒潮》、《野火春风斗古城》、《三进山城》、《山东民兵革命斗争故事》、《暴风骤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大卫·科波菲尔》、《母亲》等等。

    有时候看得速度之快,姐姐还以为我觉得不好看就没看这本,直接看了个开头就给她了呢!姐姐会立刻道:“没事儿,我再给你去换一本,那里边的书有的是……”

    从此,我一直延续,只要一上数学课,我一定是抱着大部头小说看,要么公然在数学课上写日记,比方母亲讲过的什么启智的话。而数学好像就是给老师学的,他上课也不管我,我也乐此不疲。而姐姐的一张借书证,就成了我的专利。姐姐却是上课不在教室里。大部分男生罢课不知道出去闹腾什么去了,姐姐虽是走读生,但她喜欢和几个女生在女生宿舍里做些女红,像纳鞋底鞋垫,钩盖茶盘盖被子的饰品,或钩男孩子们夏天穿的白线背心。

    姐姐那段时间,还一连给城里的郑大爷做了几双鞋子。每次父亲回家来,母亲都给他包好,告诉父亲说:“告诉老郑,这是咱大闺女做的呢!”母亲不无骄傲和自豪地说。

    于是父亲再次回家时总会对母亲说:“老郑又给了十五块钱,说是咱给大闺女的,叫她自己买点她自己喜欢的东西。你看,这样多不好啊,比去别处买的还贵……”

    母亲先是觉得得到了认可,以为自己对别人是有用处的,进而欣喜,后来就觉得老是要人家的钱,不等于做鞋卖钱了吗?慢慢也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再说郑大爷已经官复原职,走路也绝不会像父亲一样,那么浪费鞋子,几双鞋换着穿,还要穿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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