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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一、二)

更新时间:2019-01-17 13:34:47 | 本章字数:4989

    一

    “雨鸽姐,那几个小子真听话,果然还跟着呢!”

    杏花朝后看了一眼,悄悄地说。

    “只要再拖一个时辰,你哥就该把川南他们接回寨子了。”雨鸽将背兜朝肩上托了下,和杏花不紧不慢地走着,厚厚的积雪在她俩的脚下发出“嚓嚓”的声响。

    都是下午时分了,林子里很静。早上就聚积的浓雾依然没有散尽,周遭的树木都在薄如蝉翼的纱帐中朦胧着。两人的背兜里装着几块石头,上面盖着一些干草。那是为了看起来有一定份量,这样虽然会重一些,但却更逼真。

    那天,雨鸽和杏花拿了一些吃的东西,一直朝天坑的方向赶,是想万一到了天坑找到川南,却又发生了意外情况不能将他们接到寨子的话,就将那些干粮交给他们。雨鸽说,陆仙儿那天走得太急了,根本就没有带多少吃的。在这天寒地冻的山里,该如何过活呀。雨鸽在说这些话时,充满感情,弄得杏花也难受起来。带了东西就催着雨鸽快走。没想就遇上了王健,虽然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但却证实了她们的判断。两人只得回到家里,预备再着打算。不曾想,那个该死的王健居然派人将她俩监视了起来。还好,那些人中有个柳飞扬,总算没过多找她们的麻烦。

    杏花紧跟在雨鸽的后面走着,在山里转了好半天了,两条腿酸酸地发沉。再看雨鸽也是气喘吁吁,额头渗出汗来,就说道:“嫂子,这儿有块石头,我看我们在这坐一会儿吧,省得人家把我们跟丢了。”

    雨鸽朝后看了看,见那些人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就点头道:“看来他们还走不过我们呢!”

    两人将石头上的积雪抚去,从背兜里将干草拿出来,垫在上面就坐了下去。杏花偏着头望着雨鸽,玩笑道:“他们那几个,有哪个是正正经经在农村干过活的?冬天没有到就跑了,开春好久了才回来,要走这雪路,不累死也得累个半死。”

    “你说得没错。我虽然冬天没有回城,也没有这么在雪地里走过。”雨鸽掠了掠飘到眼前的刘海,轻声说道。

    “嫂子,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才给你说这话。当时,你和川南好好的,为啥不抓紧去发展,反而拱手让人了呢?那个陆仙儿,不知哪来的这么好福气。当男的时候,连我都对她动了芳心,这一变成姑娘,又一下子把川南的心勾去了……雨鸽,不瞒你说,那天我到陆仙儿家相亲时,见仙儿打死都不接受我,气得要命,后来你猜我怎么样?”

    “你就喜欢上川南了,对不?”

    “哎呀,一下就让你猜准了。”杏花扳着雨鸽的肩说,“后来,听说了他和陆仙儿的事,让我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心想,我这人咋个这么没福呢?”

    “杏花,其实这种事要讲缘分。我仔细想过,在我对川南的态度上,确实有临急抱佛脚的味道。不像陆仙儿爱川南爱得那么纯真,你是知青我跟你,你是狗崽子我还是跟你,如今川南成了这样,她仍然一心一意跟着他……她对川南的情才是真的,不得不让人佩服……”

    “嫂子,我哥这人不错吧!我给你说吧,我哥比起川南来,一点都不差,川南会医术,我哥也懂得好多药理知识,每年都要采不少的中药。我哥还有一手竹编手艺,不管是箩筐竹席,大凡家里需要的,他都在行……”

    听着小姑子这样夸奖自己的丈夫,雨鸽的心里很是高兴,嘴上却说:“是,是。你哥是个大能人,你也是个能干人!”

    杏花调皮地笑了。

    雨鸽将目光投向一旁,说道:“杏花,别说笑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正在和那帮人捉迷藏呢……”

    “不用管他们的。他们要想赶到这儿,还得半个时辰呢。我给你说吧,我哥这人心特别好,想当年,我们兄妹两人一块儿在乡里读书,我哥的成绩比我还好……后来,我妈得了病,家里实在无法同时供我们两人读高中,父母的意思是想让我哥去读,我知道了好伤心,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好些天……”

    “后来,你哥就让你去了?”雨鸽来了兴趣,看着她的脸说。

    “是啊,不光如此,还是他背着父母去给我报的名呢……我读书的钱,都是他养鸡采药一分分地挣来的……为了让我安心读书,他每一个月都要来县里看我,不光给我拿口粮来,每次还要带点肉来看着我吃……我想,就是父亲对女儿,也不过如此吧……”杏花说得很动情,眼眶都湿润了。

    “真是个好兄长。”雨鸽由衷地说,“杏花你好福气呢!”

    “你的福气也不错呀。在茫茫人海中,你就和我哥相遇了!两人四眼一对,都还觉得不错。”

    “杏花,你知道你上辈子是干什么的?”

    “这我可不知道了。好好的谈什么前生后世呀!”

    “不懂了吧?给你说,你呀,以前可是个大媒婆呢!瞧你给哥哥张罗起对象来多在行!不过,我和你哥的事也多亏你了。”

    二

    天近傍晚,山林笼罩在一片灰朦朦的暮色中,寨子里静悄悄的,人们都围坐在家里的火膛边,边烤着火,边摆谈着各自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三三两两的鸡还在院子边上的草堆旁扒拉着,寻找着残余在谷草上的稻粒。

    大山将屋后那扇小小的腰门打开,朝着那片竹林招了招手。

    川南三人打林子里走了出来,将背兜从腰门中递进去,就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屋里。

    腰门直通大山家的堂屋。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靠墙的一边摆着张八仙桌子,上面扣着一个竹子编成的罩子,一缕缕热汽正从罩子的缝隙中逸出,散发着一股腊肉的香味儿。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四周镶了宽木边的大火盆,里面的木炭燃得旺旺的,一走进来,就感到一阵暖意。

    大山招呼三人坐下,张落着要摆桌子让他们先吃点东西。川南道:“我们还是先看一下病人吧。要不,我这心也放不下。”

    在路上,大山看到了几株叫百花蛇草的植物,赶紧把它采了下来,那是一种破淤化结的中药。川南问他采这药有何用,大山才说他的一个堂兄得了重病,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川南答应到了寨子去看一下病人。如果能救治,肯定要出手的。

    大山想了想,不无夸奖地说:“也好。到底是医生,首先想着的就是病人。”

    川南只是一笑。

    陆仙儿道:“我们也去看看。”就拉了兰儿一下,跟在川南的后面。

    大山带着他们来到了堂屋,沿着一个过道走到一间堆着些杂物的屋里,往板壁上一推,一扇小巧的门就无声地开了。大山转过头来,对三人说:“这是土改时分的地主的房子,以前这儿放了个柜子,你们来前,我就把它搬开了。放心,虽说外面有几个知青在守着,但绝对看不见这里的。”

    川南点了点头,又看了陆仙儿和兰儿一眼,就跟大山后面走了进去。

    屋里有些黑,大山划了根火柴将挂在柱头上的一盏马灯点亮了,径直走到那张挂着顶厚帐子的床前。

    川南等人也走上前去,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病人。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那张瘦得皮包着骨头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一床蓝底白花的粗布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从呈现在眼前的身形来看,他还是个高个头的人。

    大山对川南说:“我堂兄弟叫松柏,本意是想让他像松柏一样坚强,谁知就病成了这样了……”他难过地摇了摇头,伏下身去,对病人说:“大哥,川南知青来看你了!”

    病人睁开眼来,两只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模样很是吓人。

    兰儿紧紧地咬着嘴唇,才没有叫出声来,她下意识地抓住陆仙儿的手,身子也靠在她的身上。

    陆仙儿的心也跳得“怦怦”的,心想,这人得的是什么病呀?怎么就瘦成这样?不知川南有治好这病的把握不?她将兰儿的手紧紧攥住,望着正专心致志观察着病人的川南。

    川南和病人打了个招呼,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紧紧一握。就在这一刹那,川南就觉得胸口疼痛不已,浑身也酸痛得厉害。他知道这是病人的眼前的实际感受,就伏身问道:“大哥,松柏大哥,你是觉得胸口痛吗?”

    “是啊,痛得跟要炸开似的……还一阵阵地透不过气来……”

    “你不用急,我先给你止下痛。”

    川南说着,就伸出只手去,凌空在他的胸口处轻轻旋转着。病人只觉得胸口处一阵发烫,说不出的舒服,不大工夫,疼痛就大为减轻,气也出得均匀了。

    川南又用了个“大地回春”的招式,双手平放,掌心朝下,经病人的头顶,从全身掠过,回转时,就将手一转,取手背朝下的姿式,直至头顶才重新开始。

    这种治病的方法,除了陆仙儿见过,且跟着川南学过,在必要可以帮川南一把外,兰儿和大山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们盯着川南,看着他的一招一式,觉得非常的新奇。

    兰儿拉了陆仙儿一下,悄悄地问:“仙儿姐,怎么川南治病的招数就和跳舞一样好看昵?”

    陆仙儿自豪地说:“你大哥哥那一招叫‘大地回春’,对那些重症病人,效果不错呢!唉,刚才你叫大哥哥什么来着?”

    兰儿不解地望着她,半晌才说:“川南……哥呀!怎么,不对么?”

    “哦,不不,我只不过随便问问。”

    兰儿在撒谎。她刚才明明说的是川南。这种称呼只有两种含意,一就平辈人之间一般性的称呼,另外一种就不言而喻了。兰儿,这个小不点儿的丫头,难道真对川南有了那种意思?

    川南仍然为杏花的堂兄调理着,随着他的那双仿佛带着魔力的手的挥动,一股股寒气涌了过来,将一个屋子都弄得寒冷不堪。

    大山将火盆里燃得正旺的木炭拨了拨,让它燃得更大一点,却仍然无法挡住那种寒意,不由得嘀咕道:“这才怪了,这屋里应该是很暖和的呀!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冷呢?”

    川南结束了调理,对他们说:“这是病人体内聚积的,不信你往床边站站,那儿还要冷!”

    大山有些疑惑地朝前走了两步,站在病床前,果然觉得更加寒冷。

    川南对陆仙儿说:“你和兰儿先出去吧,她也是个病人,会受不住这种阴寒的。”

    陆仙儿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终于没有说,她拉了兰儿一下,就走了出去。

    川南问病人道:“这会儿好些了吧?”

    病人点了点头,说道:“感觉是好多了。川南知青,都说你是神医,你看……我这病还有救么?”

    “大哥,你自己要有信心。”川南道,“你这病虽然很重,但经过刚才的小试,还是有效的。我要好好想一想,这样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一会儿再给你调理。”

    杏花的大嫂从另外一个门里走了过来,大山迎上前去,对她说:“大嫂,你放心吧,川南知青答应给大哥治了!”

    大嫂只一个劲儿点着头。

    他们来到外面的过道里站了下来,大山问道:“川南知青,你看我哥的病是?”

    从天坑回来的路上,他并没有告诉川南他堂兄得的是什么病,为的是要看一看这个知青是不是像人们说的那样能干,凭着一双手就能查出患者的病来。

    川南认真地说:“他的肺上长了个包块,西医说是癌症,中药的叫法是痈,是由于风寒热毒入侵人体,久不得除造成的。”

    大山听他讲得一点都不错,激动得抓紧他的手,连连摇着:“对对,你说得对极了!川南,我听人说,能查出病的医生就能治这病,看来我哥有救了!”

    川南见他像个孩子似的率直,不忍破坏这种气氛,微笑着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两人回到大山家的堂屋里,见桌子已经抬到了屋子中央,上面摆满了各式菜肴,忙碌了一天了,川南却觉不出饿来,他的眼前仍然闪现着松柏大哥那痛苦的眼神。这种疾病川南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虽然刚才他试着对症给他治疗了一阵,而且效果还很好,但川南知道,那并没有触及到癌瘤本身,能不能治好仍然是个未知数。他不怕出力,不怕费事,但他却怕在他的手中死人。他本身就是被通缉的人了,要是再出一条人命,就更是增加一条罪名。他该怎么办?接不接这个病人?川南的心里纠结着,充满了矛盾。

    陆仙儿见他沉默着,知道他是在为大山堂兄的病担着心。就将他拉到身边坐下来,把自己在火上烤得热热的手交到他的手心里。

    大山仍在忙碌着,预备着这顿丰盛的晚餐。

    兰儿守在火盆边,眼睛微微闭着,不知是在想心事,还是在打盹儿。

    陆仙儿问:“很难办,是么?”

    “是的。关键是没有调理过。他那病症本来就是医学界的难题。”

    “我也晓得对你太难了。要是人死在我们的手里,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要不,我们就给他们明说,走了算了。”

    川南摇摇头说:“爷爷说过,医者仁者,医术仁术。只有拼命救人的事情,没有把病人推出去的道理。”川南站了起来,在屋里踱着步,突然,他踅了回来,拉着陆仙儿的手说:“治,我决定了,全力以赴地治!就算是失败了,我也要闯一下!”

    “既然你定了,就这样办吧。我想大山他们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我们尽了力,就算……他们也不会怪罪我们的!”陆仙儿抓住川南的手,盯着他那双黑亮的大眼说道。

    不知何时,兰儿也站了起来,挽住川南的胳膊道:“川南……哥,你就大胆去治,就算是有个什么,还我和仙儿姐呢!你要是坐牢,我和仙儿姐姐提着篮子给你送饭去!”

    川南多少不太适应兰儿这明显有些过分的亲密举动,他将手从两个女孩儿的手里抽回,对兰儿说:“看你都说些啥呀!人不大,心眼倒不小!”

    兰儿却说:“我说的是老实话,川南你咋个要把我当成个小孩子呢?”

    陆仙儿终于听到了兰儿那声“川南”,正要提醒她一番,门外却传来雨鸽和杏花的谈笑声,门“吱”地一响,两人带着股寒气走了进来。

    杏花家的堂屋外面还有着一个足有两米的走廊,不用担心王健那帮人会从外面看到川南他们。再者,雨鸽和杏花又拖着他们在山林里转了几个时辰,早就把他们弄得疲倦不堪,一回到寨子,就钻进那间公房里,躺在一堆厚厚的谷草上,不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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