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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十一、十二)

更新时间:2019-01-16 21:21:59 | 本章字数:4024

    十一

    从王健一走上台的那一刻起,肖晓微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已跳得快要炸裂开了。就是这个负心的男人,让她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一个姑娘家,不光是未婚先孕,还要未婚先生子,这在农村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它不仅是那些长舌妇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更是人们用来教育自己子女的活教材。要不是雨鸽看得紧,要不是觉得为王健这样的人死去太不值得,要不是肚子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就是十个肖晓微也不在人世了。可就是这样一个让肖晓微人不人鬼不鬼的伪君子,这会儿却人模狗样地坐在台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屁话。是的,肖晓微对欧阳川南既有感激之情也有埋怨之意。感激的是川南把她从一种非常难堪的境地中拉回来的,还和陆仙儿专门为她去打猎,补养身体;埋怨的是因为他没有应王健的请求,给她开了打胎的药。尽管后来他答应了要给她开药,但是那会儿她又不想打胎了,要是川南一开始就给她开了那药,说不定以后的事都不会发生。但是,欧阳川南毕竟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干那些趁人之危的事情,不像他姓王的,为了个人的利益,不惜踩在别人的肩膀之上往上爬。

    越是不想听,王健的话就越是往耳朵里钻,让肖晓微的太阳穴都有些发胀:“……不要以为生活作风是小事,人往往都是这个上面开始变坏的。就是那个欧阳川南吧,在坐的有的还不知道,他的生活作风就很成问题嘛,和寨子里一个长得乖巧的男子搅得很紧,关系极不正常。这是什么?是我们不能容忍的同性恋嘛……”

    屋里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王健还以为是他的话引起了人们的共鸣了呢。就停了停,等人们品味一下,或许这样更能显出他作为一个领导的成熟。他并不是县知青办的副主任,主持会议的公社书记摆明了是在抬举他。然而,只要将欧阳川南的事情摆平,那个副主任的位置又算个什么呢?以前,他没有想过要走上仕途,可自从当上了知青抓捕组的组长后,就感觉到权力这玩艺儿太有意思了。没见高洁几个人“队长前队长后”地撵着他,一副的“舔肥”像么?人天生就是喜欢别人恭维的。要知道当官有如此好处,他早就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了。他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那茶有一股发了霉的味道,他硬着头皮吞了下去,不能吐,如今身份不同了,应有点涵养才行……

    典型的强盗逻辑!天上还有这么怪的事么?你怎样乱来都可以,人家和某人好一点就不行了?连人家是男是女都没有搞清楚就开起批判会开了!肖晓微再也听不下去,朝着外面走去。

    天已黑透了,不远的寨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风越刮越紧,刀子似地吹在身上,肖晓微不禁打了个寒颤。早上吃了点稀饭就上路了,中午还在路上,什么都没有吃。这会儿觉得又凉又饿,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安份地踢打着她的肚子,似乎感觉到了母亲不佳的情绪。她见晒场的一个角落有着些许的火光,想过去暖和一下,又怕遇上刚才那位姑娘,只好缩着头走到屋角的背风处。宽大的屋檐下整整齐齐地码着一些苞谷秆和已风干的木柴。肖晓微就着块石头坐下来,将身子靠过去,倚在那些苞谷秆上。

    锅里已经开了,小四将剩下的柴塞进灶里,见它们燃了起来,就朝着墙边走去,煮这么多人的饭,是要烧不少柴的。好在今年的苞谷秆留得多,不光如此,队长还安排人力砍了些上好青杠来,说是等大雪封山后,集体打一顿平伙,队上那头已不再产仔的老母猪今年春天就阉了,下过猪仔又被阉了的母猪被称为“老海棠”,“老海棠”的肉毕竟也是肉,是肉就是好吃的东西。谁知这些柴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小四走过来,差点就碰到了肖晓微的身上,不禁吓了一跳。她见肖晓微脸色发白,冷得直哆嗦,到底不忍心了,将她扶到火灶边。

    肖晓微并不知道小四早就清楚她就是那个被王健始乱终弃的知青,心里还觉得好受一点。如果她明白小四早就认出了她,那她是绝不好意思坐到这儿来的。

    小四让肖晓微坐在靠灶门的一边,让燎出的火温暖着她,又揭开碗来,见里面开得正欢,就舀了一碗滚烫的米汤,递到她的手里。肖晓微不好意思地接过碗来,一边吹着一边喝,一碗热汤下肚,这才觉得有了点力气。

    “谢谢你。”她将碗放在灶台上,望着小四那张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冷淡的脸,陪着笑问了句:“今天白天就是你在找雨鸽?你叫什么名字?”

    小四本来不想和她说话,但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答了一句:“山里人,有啥好听的名字?陆俊儿,人家都叫我俊儿。”

    “那陆仙儿是你……”

    “陆仙儿是我姐姐,欧阳川南是我姐夫,这下你满意了?”一想起刚才肖晓微问她的话小四就有气,忍不住又刺了一句。

    肖晓微只是笑笑,不说话了,怪不得,她不愿意人家问起通缉令的事,原来那个和川南朝夕相处的假妹仔不是别人,正是人家的姐姐。肖晓微见过陆仙儿,怪不得觉得有些面熟呢,两姊妹嘛。

    风刮得更猛了,还夹带着些许雪珠。几个男生朝这边走来,他们径直来到灶前,从灶里抽出根燃着的树技,点燃叨在嘴上的烟,议论着:“妈的,马上就要下雪了,叫我们连夜搜山,我们又不是他知青抓捕组的,亏他王健想得出!”

    “要不为啥叫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他屁的个官,你以为他真的是副主任?那是刘书记恭维他的。”

    “搜山?说得轻巧,先不说这天马上就要下雪,就是大白天,大晴天,这么大的山,那么多的天坑和溶洞,往哪儿不能躲?搜?到哪儿去搜?”

    “你放心,他娃今天晚上都搞不抻抖,搜不成的。”

    “格老子的,各人是个啥东西嘛,把别个肚子搞大了就一脚蹬开,还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说别人和个男的搞,那个陆仙儿本来就是个姑娘,连人家性别都没有搞清……老子等一阵就要去吼一声,‘人家那个陆仙儿是个女的!’”

    “算了,你去吼也没有用的。他说的那一条本来就没有列入到川南的罪状中。是他为了说明人家思想有问题才加上去的。”

    “哦,别人思想有问题?他没有问题?我……”

    “莫说了,快进去吧,说是要分组,找不到人谨防把你也当川南的同伙……”有人拉了拉说话的人,边说边朝他做脸色。

    “拉啥子嘛?同伙?我才不怕呢,老子数上去三代都是城市贫民。哦,说不得嗦?我要是那个女生就走上台去给他狗日的来起!当面把他的假脸壳揭下来!”

    几个人又将肖晓微白了眼,这才走了。

    小四见肖晓微眼睛红红地,想来是刚才那些知青说的话刺激了她,就说道:“肖姐,你也莫太难过了,王健那种人迟早会有报应的。你也不要再怪我姐夫了,他不给你办那事,一定有他的理由。他是个认真的人,对人好得不得了。我这么给你说嘛,如果我姐不是个女的而真的是个男的,那我也要喜欢上他的……我想呀,他是真的不懂开那种药!”

    其实,小四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不知道,川南后来主动提起过要给肖晓微开药把那孩子做了的,但肖晓微却被王健要至她于死地的事彻底激怒了,发誓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肖晓微见小四认出了她,不由得又羞又愧,想起王健,又想起这段时间对川南那种莫名其妙的怨恨,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十二

    台上,王健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尽管晒会场上还是那么多的人,可真正认真听的就没有多少了。人们都想着各自的心事,期待着这冗长的会议早点结束,好喝上滚烫的稀粥暖和一下。特别是住得远的人,都在想着回家的事,在这高寒山区,人们住得都十分分散,如果这会议还要持续下去,怕要下半夜才能往回赶了。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在这种天气下赶夜路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人们开始不安了,不时有人站起来朝外走,站在会场边维持秩序的问起,只说是要解手,“天太冷,尿多!”一位男知青大声地说,引来一阵哄笑。

    一个人猫着腰在人群中悄悄走着,寻找着什么人。他的行动已经引起了王健的注意,被人尊称为副主任的王健正要发作,却见那人在雨鸽身边坐了下来,于是王健在心里骂了句,又讲开了。

    来的是大山的表哥张俊山。杏花小声地问道:“表哥,你怎么也来了?”张俊山不是这个公社的,隔石岭寨又远,按说不会通知他位来开会的,他到这儿来,肯定有事。

    表哥说:“开完会你就和雨鸽回家吧。”

    “怎么啦,家里出事了?”雨鸽忙问。

    “那倒没有。就是……就是小姨和小姨父太忙了,天天推磨都推到下半夜……”

    “哦,这事呀,今天一早大山就回去了。我就是回去也得明天再说。我都和小四说好的,今天晚上就住在川南他们屋子里,肖晓微那么大的肚子了,无法走夜路的。”

    杏花也说:“就是,肖姐本来就不该来开这个会,白天走路都很吃力,还别说是晚上了……”

    “我们几个人都是公社团委书记亲自点的名,不来还不行。”

    表哥说:“那就这样好了,今天在这里好歹凑合一晚上,明天我陪小肖回你们那儿,你就和杏花回家吧。”

    “你?你是说大姨和大姨父同意你们的婚事了?!”

    “就算是吧。”

    “怎么叫就算是呢?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呀!”杏花推了他一下,小声地说。

    “我爸倒是不再说什么了,就是我妈,主要是不想要那个孩子……”

    “大姨有这种想法也可以理解,但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就是肖晓微的命呀……”雨鸽说。

    “你放心,我都想好的。反正这个冬天也没有啥事,我就到你们那儿住,照顾肖知青……毕竟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是要和肖晓微在一起,他们也没有办法。就是不晓得肖知青还在生我的气没有。”

    “想法肯定有一点。但她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同意,她不会有什么的。这么着,我们这就找她去。”

    雨鸽拉了表哥一下,三人都站了起来,和着那些三三两两出入的人一起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到院子里找肖晓微。

    表哥扭头看到肖晓微正坐在晒场边的炉火旁,忙对雨鸽说:“在那儿呢。”

    雨鸽正要走过去,却被杏花拦住了,她朝表哥和雨鸽笑了笑,本想悄悄走过去,吓肖晓微一跳,又怕受惊了对孩子不好,就轻咳了一声,见肖晓微抬起了头来看她,这才走了过去。

    “让我好找,原来你躲在这儿呀!”

    肖晓微苦笑了下,说:“躲在这里我还嫌羞得慌……你看那是个什么人呀!”

    杏花知道她说的是王健,忙说:“俗话说:‘他是他,我是我,鸭子不和鸡打伙!’我们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她在肖晓微身边蹲了下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

    “哦,看你杏花说的,什么事呀,你说吧。”

    杏花调皮地笑了笑,故做镇静地说:“我想和你换个人!”

    “换人?”肖晓微的心莫名地跳了几下,但还是不明白杏花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呀,我想拿俊山表哥换回我的嫂子雨鸽,你看行不?”她朝着张俊山的方向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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